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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棒,与时空重叠的箱子(1 / 2)



作者:羽根川牧人



「我才不要当什么重箱师傅。而且第四层还要封印起来?真是莫名其妙──」



从好几百年前起,我家就一直以制作重箱维生。(注:重箱是总共二~五层的多层木盒。有方形或圆形、多角形等形状。)



在以前,这一行也许很吃香;但是在现代,重箱除了用来装年菜之外,平常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



本来就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产业了,而且我家还有莫名其妙的规矩。



制作四层重箱时,最下层必须封印起来,只能卖三层的重箱。



由于数字的四和死发音相近,所以业界不把第四层称为「四之重」,而是称为「与之重」。



可是特地制作四层,再把最下层封印起来,放眼整个业界,也只有我家有这种怪规矩。



所以,对于说出「高中毕业后就继承家业吧」这种话的老爸──



「谁要继承那种充满迷信的古早家业啊。」



我如此回道。爸气得火冒三丈,把我赶去打扫仓库。



老爸的身材很魁梧,而且个性有如顽固两个字的拟人化。假如不听他的话,肯定会一拳直接揍过来,所以我只好乖乖前往仓库打扫。



我拿著吸尘器,打开位在屋子后方的传统仓库。迎面而来的,是长年累月被封印下来的,数量多到令人感到诡异的「与之重」。



真是烦死了。我知道老爸打的是什么主意。



仓库里的重箱,全是祖先的心血结晶。



只要让我看到这些东西,我就会对继承家业感到骄傲──他八成是打著这种算盘吧。



就连这种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信心的想法,也都跟不上时代了好吗。



我绝对不要继承家业!我把插头插在昭和时代加装的插座上,粗鲁地吸起地板。



仓库里满是灰尘,地板有许多污渍,而且还会吱嘎作响。这仓库到底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啊?



差不多该拆掉重建了吧──



不对。我看到设置在墙边的灭火器后,改变想法。



应该失个火才对。因为这里是重箱的坟场。



帮这些重箱举行火葬的话,它们不就能升天了吗?



「开玩笑的啦……呜哇!」



我被吸尘器的电线绊到脚,整个人栽进叠得如同小山的重箱堆里。



崩塌的木箱纷纷砸在我的头和背上。



虽然说箱子的边角都被磨圆了,所以不怎么痛,可是──



这样不就变成我被埋葬了吗?



因为刚才乱想著那种事,所以才会遭到天谴吗?



我难堪地挺起身体,想从重箱堆中站起来。



「哇……」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边的某个重箱,美得惊人。



那是长宽五寸──大约十五公分的小型「与之重」。



由于只有最下层,所以高度不满十公分,当然也没有盖子。



可是描绘在四个侧面的莳绘,却让我看一眼就著迷。(注:莳绘是在漆器上以金、银等色粉绘制的纹样装饰。)



泛著黑色光泽的漆器上,翩翩飞舞的金色花瓣。宛如被月光照亮的夜樱。



「好美………」



彷佛莫内的《睡莲》。穿透了有睡莲漂浮的水面的光。



藉著黑与金的色调变化来表现的夜晚空气,令人联想起莫内的技法。



我看著那莳绘心荡神驰了半晌,突然看向盒子里,发现有点蹊跷。



「嗯……?箱子底部不见了……?」



不,不对。



箱子底部还在,但是似乎朦胧地映著什么。



我仔细凝视,影像渐渐转亮──出现一名和我一样,盯著箱底瞧的,穿著和服的少女。



「你是谁?」



那是我要说的话。



「吾一啊?」



她说著我告诉她的名字。



用侧面立在架子上的重箱,看起来就像一面镜子,但是镜子深处的景色不是仓库,和我面面相觑的,也不是我的脸。



大大的眼睛,分明的眉毛,齐平的浏海。古典但是很有英气的少女。



那少女,正坐在铺著榻榻米的房间里。



「我叫千代,今年十六岁。」



「我今年十八。」



「年纪比我大啊?不过,你的名字里有的是『一』,我的名字里有的是『千』。」



「对啊,怎么了吗?」



「所以我比你伟大对吧?」



千代以神秘的理论说道。看来是个好胜的人。



虽然那些话会令人感到不愉快,但既然是可爱的女孩子说的,就没有关系。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盒子底部会有其他世界?」



「不知道。我只是在画重箱的莳绘而已。」



「画莳绘?你在画樱花吗?」



「是啊,这房间是画莳绘的工作室。我家一直以制作重箱维生。」



「真巧,我家也一样。」



听千代说,她是明治时代的人。正在画新作品的樱花莳绘时,重箱底部突然消失,出现我的脸。



看样子,这重箱似乎连结了过去与未来。



简单来说,她是我的祖先吧。



不过对我来说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是这莳绘的作者。



「可以教我怎么画莳绘吗?我也想做出这么美的重箱。」



回过神时,我已经向她低头求教了。



光是「与之重」就这么美。



假如是完整的四层重箱,究竟会有多美呢?



而且,假如我能自己做出那样的重箱──她的作品甚至颠覆了我对重箱的认识,让我产生这种念头。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拿什么当学费?」



千代冷淡的态度让我有点心寒。



「居然跟这种命运般的邂逅对象收学费?而且我可能是你的后代子孙哦?」



「当然要收啰。别以为你可能是我的后代,就想得寸进尺哦?」



「那不然,我把未来的事告诉你好了。说不定可以靠这个发大财哦。」



「咦──那种事只要多聊一下不就能知道了?这样当不成交换条件哦。」



伤脑筋,我一时半刻想不出可以当学费的东西。



「……对了,你等我一下。」



我跑回家,从冰箱的冷冻库拿出某样东西。



我本来打算打扫完后用这个犒赏自己。



「喏。」



我把手伸入长宽各十五公分的盒子里。



「这是什么……哇!」



千代似乎因冰凉的触感而吃惊。她照著我的话,以生涩的动作把袋口撕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冰棒……在你们那个时代叫冰果吧?」



在现代,没有人不知道的国民冰棒──嘎哩嘎哩君,在明治时代应该很稀奇吧。



千代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小口。



「沙沙脆脆的,好甜!」



如我预料的,她原本冷冰冰的表情融化了。



「这是冰淇林吧?而且还以奇妙的纸包装……这个在你们的时代,应该也很贵吧?」



「哦──虽然最近涨价了,不过也只有七十圆而已啦。」



「七十圆……果然是超高级品呢。」



「咦……?」



我们好像在鸡同鸭讲。



啊,对了,以前的一圆和现在的价值不一样。



「真没办法……虽然我也很忙,不过就以一天一支冰棒为代价教你吧。」



不过,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对我似乎比较有利。



「还有……以后要叫我师傅。」



她扬起浓眉毛,臭屁地道。



第一项修行,是以沾了漆的毛笔在木板上画图。



莳绘,是漆器工艺的传统技法之一。



在涂上黑漆的木箱上,以漆绘制图案。



趁著线条还没乾,撒上金粉,突显图案。这种手法称之为莳绘。



「丑死了。根本没必要上金粉。」



千代瞥了一眼我画的图,冷冷地道。



我连抗议都做不到。因为就连我都觉得很丑。我学著千代画樱花,可是边缘的部分不是被我的手划到,就是整个糊掉。



这也是当然的。虽然说我生在重箱世家,可是已经有三年没碰过这些东西了,而且老爸从来没教过我最后步骤的莳绘该怎么画。



「算了,你手艺愈差,我就能吃到更多冰淇淋。如果你不快点进步,可是会变成穷鬼的哦。」



千代咬著冰棒,愉快地说道。



「哇──好可怕。我会努力的──」



我很没诚意地回道,继续练习。



相处的时间多了,我很自然地聊起家里的怪规矩。



虽然时代不同,但都是同一家人,所以我想就算不特别说明,千代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不卖与之重?为什么?」



可是千代却一脸惊讶。



「咦?你们的时代不会封印与之重吗?」



「当然。而且现在的主流是四层的重箱,我从来没听说过有那种事。」



这么说来,我们家封印与之重的历史,其实不长啰?



「为什么要封印与之重呢……」



我疑问道。千代歪著头:



「就算问我,我也无法回答啊。」



「说的也是。应该在这边的时代调查才对。」



老爸应该知道详细的原因吧。



可是,问他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我对继承家业感兴趣。



必须找个适当的时机,装成若无其事地发问才行。



「画图时不可以犹豫。手一停,图就死了。」



「不要把重箱当成平的。这样一来图就能沉浮自如了。」



「把灵魂放进金粉里。要以这种气魄洒金粉。」



千代的教学内容从技术升级到精神论。



她是家里手足中最小的,再加上是女生,一直以来,没机会把自己的所知所学教给任何人。



所以她教得很热心,每天晚上,我都会到仓库接受她的严格指导。



一星期,两星期过去。我的线条从歪歪扭扭,成为能行云流水的流畅线条。



又过了两星期,我总算得到洒金粉的资格。



我绘制的重箱上,出现清晰的樱花花瓣。



「你意外的有才能嘛。」



千代一手拿著嘎哩嘎哩君,打量起我制作的重箱。



「没想到才一个月就能进步到这种程度。」



「真的吗?」



千代第一次称赞我。



我当然非常开心。



「不过完全敌不过身为师傅的我就是了。」



她总是多说一句不必要的话。



「啊,是因为我教得好吗……我的才能真可怕。」



这次是多说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