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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变的风景与不变的约定(1 / 2)



作者:久远侑



「放暑假时,我会回来玩的。」



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冬天,她留下了这句话,搬到其他城市。



一年半后的如今,那句话仍然存在于我的记忆一角。但我也不知道这约定是不是真的能实现。而且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有明确时间的具体约定。就像我在没有她的生活中,几乎不曾想起这件事,她说不定也早就忘了我了。



整件事,开始于小学六年级第一学期快结束的那天。我的手指受了伤。就算如今,我也能鲜明地回忆起利刃划开皮肤的刺痛,以及从指尖涌出的鲜红血液。



美劳课时,雕刻刀狠狠划过了我右手食指的侧面。握著雕刻刀的左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刀尖朝著按著板画用木板的右手飞去。血珠从伤口渗出,转眼之间滴在桌上、地上,形成大小不一的红色圆点。旁边的同学尖叫著呼唤老师,我们班的导师,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女老师很快地来到我身边。



「割到手了?还好吗?」老师看著从手指不停涌出的鲜血,紧张地问道。「拿去用吧。」坐在我前面的女生从口袋中掏出面纸,抽了好几张给我。我以那些面纸按住伤口,柔软的白纸一下子变得殷红,而且多了几分沉重。



「快点去保健室。卫生股长是谁?」



「是我。」坐在离我有点距离之处的宇原夏美起身。「啊,对。」慌张到忘记这件事的老师说道:「陪他去保健室。」



「是。」她冷静地应道,率先走出美劳教室。



「要把受伤的手指举得比心脏高哦。」老师叮嘱道,我点点头,按著伤口走出教室。



我来到走廊,宇原关上教室的门。与吵吵闹闹的教室相比,走廊很安静。我们隔著一步的距离并肩快步走著,来到保健室。穿著白袍的保健老师立刻让我坐在椅子上,从银色的金属容器中拿出纱布,快手快脚地帮我处理伤口。止血后,在伤口贴上能促进伤口愈合的OK绷,在手指缠上白色的绷带。



「这样就行了。以后用刀子时要小心哦。」



「谢谢。」我说道。保健老师帮我包扎时,宇原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



「宇原同学,等一下记得在保健记录簿写上你们的班级,他的名字,还有『割伤』哦。」



好的。宇原答道。就在这时,两名穿著白色运动服的小女孩推门闯了进来。



「老师!中野在体育馆里中暑了,宫岛老师叫你快点过去!」一名女孩紧张地说道。



「哎呀,那可不好了。」



保健老师拿出保特瓶装的饮料和毛巾,从冷藏库拿出保冷剂,「我先离开一下,你们也快回教室吧。」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保健室。



三人的声音很快消失了。风从稍微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床铺周围的奶油色窗帘晃动著。我甩了甩因为包上绷带而稍微变重的手,疼痛像退潮般一下子减退了。



「这样一来就暂时不能练习了呢。」



当时的我是硬式儿童棒球队的成员,虽然我们球队已经在夏季全国大赛的预赛中输了,而且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比赛,不过暂时不能戴棒球手套练习,比受伤还让人心痛。听到我的嘟哝,正在抠著指甲旁边小肉刺的宇原抬起头,遮住她脸的头发摇晃了起来。



「北野同学,你有在打棒球对吧?在入泽棒球队。」



她把头发勾到耳后,一面问道。「对啊。」我点点头。



「守备位置是哪里?」



「投手。」



「那你指头受伤不就糟了吗?」



「不过我是左撇子,所以还好。」



「是这样吗?」



宇原有点激动地回问道。我被她的气势吓到,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都不知道──不过说的也是,一般都是以惯用手拿雕刻刀的嘛。」



「宇原,你喜欢棒球吗?」



知道手指对投手的重要性,还有刚才那种激动,让我如此猜测。



「是啊,我偶尔会和弟弟一起去看西武的比赛哦。」



是这样吗?这次换我惊讶了。



她点点头,看了看保健室里的时钟,「差不多该回去了。」她说道。我们回去前,宇原打开厚厚的「保健记录簿」,以原子笔在其中写上我的名字和班级,以及受伤的情况。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在教室里或放学回家时聊天,而且我也认识了宇原的弟弟慎司。他比我们小两岁,因为是敏感性肌肤,很容易晒伤或发炎,所以虽然喜欢棒球,但没办法加入球队,正式练习棒球。



我们很快熟了起来。小学最后的暑假刚开始的某一天,我们三人在附近的公园里玩传接球。右手受伤的我没戴手套,以左手接住慎司丢得太高的软式棒球,再轻轻地丢给宇原。宇原的动作生疏,但还是成功接住了球。不过她似乎不太会投球,好几次把要传给慎司的球丢偏。每当丢偏时,慎司会一面抱怨,一面有些开心地追去捡球。



玩了一阵子之后,「我累了。」宇原说完,脱下手套走到长椅边坐下。「北野,投球给我吧。」慎司蹲在地上,如此说道。



「咦?可是……」



「现在是暑假期间,就算受点伤也没关系。」慎司以认真的表情说道。我看向宇原。



「他本人都那么说了,所以没关系。你就和他玩一下吧。」



「好吧。」



我以领口擦去下巴的汗水,以平常投球的方式摆出固定式姿势,把球举到胸前,把注意力集中在左手指尖上,以七成左右的力量朝慎司丢出直球。一开始,慎司因为紧张而漏接了,不过后来大概习惯了吧,开始顺利接到球了。宇原坐在长椅上,发呆似地看著我们投接球。



整整五分钟,我一直对著蹲在地上的慎司投球。最后,「慎司,差不多该回家了。」宇原说道。慎司不情不愿地起身,脱下手套朝我走来。「谢谢。」他以明朗的表情对我道谢。



八月中,由于宇原的亲戚送了她几张职棒的儿童票,所以她找我一起去看比赛。开场时间是下午五点,我们约好四点在离家最近的车站集合。



我提早五分钟抵达集合地点,两人已经先到了。慎司穿著防晒用的长袖上衣,穿著牛仔裤,戴著鸭舌帽。宇原背著红色的包包,穿著牛仔裙和白衬衫。长及锁骨的直长黑发,和白色的上衣很搭。



「爸爸和公司的人去玩,妈妈对棒球没兴趣,弟弟的朋友不是去补习就是去旅行了。」



来。在前往棒球场的电车里,宇原笑咪咪地把票交给我。「谢谢。」我道谢后接过票。



我们坐了大约十五分钟的电车,抵达西武球场站,让工作人员检查我们的随身行李和球票之后,在比赛即将开始前进入球场。我们在球场内的商店买了饮料和热狗,宇原把带来的塑胶布铺在外野的自由席后方,坐了下来。比赛一开始,慎司立刻走到铁丝网前观看职业外野手的背影。宇原戴著有球团标志的粉红色手环,在灯光的照明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很漂亮。



「你常来看比赛吗?」我问道。她双腿并拢地侧坐著,以悠闲的表情看著球场和周围的景色。



「这是第五次吧。四年级时,我第一次和爸爸还有慎司来球场看比赛。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懂棒球,可是球场热闹得像庙会一样,我觉得很开心,也开始对棒球有兴趣。」



「原来如此。」我说道,无意识地玩弄刚换的白色绷带。



「伤口还没好吗?」她有点担心地问道。



我告诉她,几天前练球时,本来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因为手套里面很闷热,伤口因此变软,而且我在接球时,球又刚好撞到那个部位。我觉得一阵刺痛,脱下手套一看,保险起见包著的绷带又出血了。虽然当场就做了处理,可是教练说,我暂时都不能戴著手套练球,也不能练习打击。



「那还真糟糕。」



「是啊……这样一来,整个夏天可能都没办法出赛了。」



我盯著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拆掉的绷带,焦躁地道。我对当初不够小心谨慎地使用雕刻刀的自己感到很生气。



「这样啊。」宇原叹了一口气,改成抱膝而坐。就在这时,西武的选手击出长打,周围欢声雷动,加油的人敲打起太鼓。我们两人也把视线转移到球场上。



「说到这个,北野同学,你为什么想打棒球呢?」宇原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练练看而已,没有想太多。但是到后来我有了想进步的念头,所以就持续到现在了。」



「你想当职棒选手吗?」



我稍微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件事。除了球队里的好朋友和教练之外,我还没对其他人说过。我暗自把这想法当成目标,努力练习。我知道这个目标很困难,而且「我想当职棒选手」这种话听起来很像小孩做大梦,我觉得说出来很丢脸,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宇原,她应该不会笑我。



「果然。」她的态度和平常一样。



「你呢?有什么目标吗?」



「我不像你有那么远大的目标。只要能在正中间偏上面一点点就好。」



「哦。」



宇原喝著从商店买的冰红茶,看著我。



「虽然你看起来很冷静,但其实总是很紧绷呢。不学著放松下来的话,很容易受伤哦。光是被雕刻刀划伤就能搞成这个样子,以后要是肩膀或手肘受伤,不就更糟了吗?」



她瞄了一眼我手上的绷带,说道。最近的我,确实因为不能像平常那样练习而感到相当焦虑,所以才会伤还没好就急著开始练习。假如我再忍一忍,这伤说不定早就痊愈了。我的躁进反而拖长了疗伤的时间。



「这次我一定会等伤完全好才戴手套的。」



我说道。她的表情变得柔和,以半开玩笑的口气道:



「没错没错,要放松一点才行。听说要慢慢来才能走得长久。」



「听说?」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