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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光流逝(三田诚)(1 / 2)



当时光流逝(三田诚)



*(插图003)



佐伯.蓝伯特来到这间酒吧的理由没什么了不起。



总归一句话,就是心情不好。



因为心情很郁闷,也不想去一般酒吧;想说随便走走好了,于是逛到这附近,然后刚好选中这间酒吧。就只是这样而已。



(所长根本没必要道歉啊)



一想到拓植.尤芬丽这个即使在托尔巴斯神曲学院中也算首屈一指的人物,蓝伯特忍不住大口大口灌着威士忌。他平常虽然没有那么爱喝酒,不过却很能喝,大家都说他的酒量根本没有底限。事实上,蓝伯特自己也认为,看着大家纷纷喝到醉倒的自己,酒量真的比较好。



(不管怎么看失败的人都应该是我才对。)



他一边灌着威士忌,一边咬着嘴唇。在脑袋里不断盘旋的,是前几天拓植事务所接到的委托案件。



委托案件本身是很单纯的建筑物撤移。



因为要建造大厦,正在挖掘地基时,发现了地下遗迹。由于现在已经不可能变更建筑计划,而且幸好遗迹本身的规模也很小,于是业者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让精灵们移走那座遗迹。



虽说是小型遗迹,但那也不是只靠单单一家事务所就能完成的工作。



结果,这件事就变成由好几家事务所共同进行,而拓植事务所派出的是蓝伯特。能够同时操纵好几百柱精灵的蓝伯特,最适合从事这种需要细心的大规模作业。



但问题就发生在作业进行当中。



唉。



蓝伯特叹了口气。



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心情就不由地郁闷起来。



以浮游方式移动遗迹时,神曲乐士们突然吵了起来。那是派出最多神曲乐士的那间事务所自家的内讧。理由是什么已经忘了,只记得好像是为了争夺某个女性之类的无聊问题而已。



蓝伯特拼死撑住严重倾斜的遗迹。虽说没有办法完全撑住整座遗迹,不过至少保护了重要区域,把损害范围降到最低。



可是,当工作全部结束后,第三神曲公社传来了一份与事实完全不同的报告书。



报告书中指出,遗迹之所以半毁,是因为拓植事务所派来的蓝伯特出了差错。



换句话说,是其他事务所努力保住了重要的区域。



报告书中,还仔细加上除蓝伯特之外所有神曲乐士的证词。



换言之,为了把罪过推给蓝伯特以及他背后的拓植事务所,所有神曲乐士全都统一口径。



在他们眼中,身为当前业界话题的拓植.尤芬丽神曲乐士派遣事务所,是他们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这次事件虽然起因于一个单纯的失误,但却是个打击麻烦对手的大好时机。



(我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真是太蠢了。)



蓝伯特啧了一声,继续大口灌着威士忌。



结果,蓝伯特承认了那项罪名。



如果最后责任都推给拓植事务所的话,就会造成整间事务所的危机,所以他抢着扛起罪名最后,他遭到两个星期的闭门思过处分。



如果是同事佛隆的话也就算了,但对于平常极为细心的蓝伯特来说,这是很难得遇到的事情。



啊~~可恶



发现自己净想些有的没的,蓝伯特又开始喝酒。



明明是这么好的酒,可是却完全尝不出味道。其实,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尝出什么。就算点了便宜的酒,自己大概也分不太出来吧。



算了。



跟这些事比起来,或许自己比较想忘掉的是那句话。



对反驳报告书内容的蓝伯特狠狠泼下一桶冷水的那句话。



那句话



你连契约精灵都没有。



蓝伯特紧紧咬着牙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让自己恢复冷静。



然后发现摆放在酒吧里面的乐器,以及从舞台旁边出现的演奏者,就是在那个时候。



嗯?



那是一架老旧的钢琴。



与其说是有点年代的老钢琴,不如说是一样被丢弃在那里的物品。



虽然擦去了灰尘,不过踏板已经生锈,表面也失去光泽,一边的琴脚甚至是用胶带修补起来。



可是,演奏者看来比钢琴更古老。



超过七十岁以上的高龄老者,戴着大礼帽、白手套,身穿燕尾服与其说这身打扮跟这间简陋的酒吧不相称,不如说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喜剧演员。就算他用优雅的姿势行礼,还是让客人们满脸疑惑。



(什么跟什么啊?)



也难怪蓝伯特会有这种感觉。



基于青年应有的良知,他还不至于对老人皱起眉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去找麻烦。蓝伯特只是来这里赶走忧郁情绪,可不是来鉴赏音乐的。



蓝伯特转过脸,没有理会台上的演奏者。



他硬是往喉咙里灌酒。



在酒精的热力发挥效用之前,蓝伯特显得茫然失措。



波隆。



那个声音让酒吧里所有杂音都消失了。



当然,这是错觉。



对佐伯.蓝伯特来说,这种说法只是代表他没有把其他声音听进去的意思。



ʲ



他不知不觉地压低说话的声音。



为了不漏听任何一个从钢琴流泄出来的音符,他硬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当自己笨拙地思考时,那个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指,以一种让人错愕的灵巧速度敲击着琴键。



那是没听过的曲子、没听过的音色。



可是,那是一首充满乡愁的旋律。那种乡愁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首曲子一下子就弹完,老人清了一下喉咙。连他清喉咙的动作,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表演。



蓝伯特紧握双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第二首曲子开始了。



这时,蓝伯特已经完全沉醉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这么想着。



那是一种像直接碰触到脊髓的震颤,像是有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喉咙内侧。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想着。



那只是一架损坏的钢琴,琴音也怪怪的,部分琴键恐怕弹不出正常音色吧。



不过那些都无所谓。



一股碰触到奇特物体的寒气,一直在体内挥之不去。



这不是该在这种酒吧里听到的曲子。



()



蓝伯特环视四周,酒吧里到底有多少人能了解这首曲子的价值呢?



不过,每个人倒是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平常不觉得会在这里听到音乐的客人们,现在都停止闲聊。大家都只是专注地盯着老人和钢琴。



第三首曲子、第四首曲子。



第五首曲子、第六首曲子。



旋律像螺旋一样不断延伸出去,老人的演奏像是没有终止的一刻。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够。



是因为这个老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是一个人独奏的关系吗?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乐曲旋律底下的确透着寂寥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加入他的演奏。



心里动了这个念头时,蓝伯特已经很自然地把手伸到椅子下。



他从背包型的箱子里拿出一件物品,是萨克斯风。



这本来是演奏神曲用的单人乐团,并不适合用来演奏一般音乐。可是,那时蓝伯特就只想这么做而已。就只是那样。



他大刺剌地走向舞台,没有人阻止他。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开始吹奏萨克斯风。



萨克斯风的乐音响起,老人稍稍瞥了他一眼。



就只有一瞬间而已,可是,音乐突然整个改变。



原本用来独奏的乐曲出现间隙,以便配合萨克斯风。



在这里插进来琴音毫不客气地指挥着萨克斯风。虽是非常傲慢的方式,不过蓝伯特却很单纯地感到赞叹。



(太厉害了!)



闯进舞台的是自己,不过双方的音乐一下子就融合在一起,在场的客人们恐怕也都以为蓝伯特的登场是事先安排好的桥段吧。



钢琴唱着歌,萨克斯风跳着舞,旋律倾泄而出。



两个人继续合奏了五首曲子,旋律逐渐融解混合在一起,演变成一种全新的模样。就像毛毛虫在蛹里慢慢融化,然后转变成有着崭新外型的蝴蝶一样。



掌声如雷贯耳地响起。



2



你是



在一切节目结束之后,穿燕尾服的老人开口问道。



这是位于酒吧里面的凌乱的小房间,看样子老人把这里当成了休息室。由于客人们拼命鼓掌叫好,一时也无法回到座位上的蓝伯特,只好跟着老人来到这里。



啊、那个不好意思。



我不是说你造成麻烦。托你的福,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今晚的演奏。店主人也给了我三倍的报酬。分一半给你好吗?



不不不,我不是为了钱。



蓝伯特挥着双手推辞。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这种事,就算被人家当成妨碍营业、痛殴一顿,也不能有什么怨言。



然后,老人眯细了眼睛。



像猛禽一样锐利的眼光,变得更加锐利。要是小孩子的话,大概会吓到边哭边逃吧?就连蓝伯特都很想逃走。



把肮脏的大礼帽放好后,老人继续说:



可是,我不能不给你谢礼。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这跟我的名誉有关。



哈哈。



蓝伯特眨了眨一只眼睛。



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为期两周的闭门思过处分中。



没想到自己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蓝伯特觉得有点惊讶。刚才的演奏似乎把他郁闷的心情全扫到九霄云外,就连原本充斥在整个胸口的怒气,都已经像别人家的事情一样,离自己很远很远。



公社虽然叫他闭门思过,不过也不可能真的一直把他关在家里。



啊,那样的话



蓝伯特稍微想了一下。



那么,能不能请您教我弹琴呢?



蓝伯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3



第二天傍晚。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当蓝伯特在酒吧开始营业之前出现在这里时,老人把自己的感想告诉他。



为什么?



常有醉醺醺的客人要我教他们弹琴,不过,你是第一个真的过来练琴的人。



哈哈。



蓝伯特抓抓头发,暧昧地笑了笑。



自己的确是个怪人。从学生时代起就常常被人这么说,他也有所自觉。



教你是没关系,不过你以前弹过钢琴吗?



以前练过一点点,不过已经很久没碰了。



随便弹几首曲子让我听听。



老人从琴椅上站起来。



可以吗?



虽然开口询问,可是老人却完全没有回应,这大概是表示同一件事不要让我讲两次吧?



蓝伯特死心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也没有带任何乐谱过来总之,只能弹弹自己还记得的曲子。



呃。



蓝伯特立刻下了决定。随着脑中的想法,手指同时动起来。



哈雷.艾德里亚的乐曲花之赋格曲,这是用来练习对位法的轻快旋律。蓝伯特的指尖搜寻着模糊的记忆,然后把搜寻到的记忆重现于琴键上。



就像小孩玩的追逐游戏一样。



一边抓住四处逃窜的幻想乐谱、把它紧紧捆住,一边弹出旋律。虽然必须同时兼顾记忆的检索和钢琴的弹奏,不过这就像走钢索的小丑一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



可是,蓝伯特没有持续弹奏很久。



当他大概弹完乐曲的四分之一时



够了。



老人下达判决。



你说你以前练过一点点是吧?



嗯。



为什么不练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



同事也就是以前的同学,佛隆那个男人的脸庞瞬间浮现在蓝伯特脑中。



胸口一阵刺痛。



佛隆是个天才。当然,他不仅是音乐方面的天才,更是神曲演奏让精灵听从的音乐的天才。



至于,就算把萨克斯风换成钢琴也一样能弹奏自如的自己顶多只算是个秀才而已。



不对,说是天才的仿冒品比较适合吧。



唔。



老人轻轻摸着下巴。



我没教过别人。



啊?



如果你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就继续过来吧。不过,我在酒吧演奏的时候,你要像上次那样用萨克斯风继续跟我合奏,这样店长也会很高兴。



这样真的可以吗?



老人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瞪着蓝伯特。



他似乎很讨厌将一件事重复说两次,这一点跟拓植事务所的所长很像。



老人看着酒吧的入口,重新戴好大礼帽,转过身去。



大概差不多要准备演出了。



啊啊,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蓝伯特朝老人的背影喊道。



什么事?



呃我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有这个必要吗?



要是有名字的话,称呼起来比较方便吧。我叫佐伯.蓝伯特。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很卑鄙。



啊?



要是你先报上名字,我不回答就不行了。可是,我其实并不想告诉你。



啊。



蓝伯特只能随口应声而已。跟这个老人交谈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突然变成很不机灵的家伙。



仔细想想,刚刚不是才被这名老人数落,说自己是个奇怪的男人吗?



唔。



稍稍瞥了一眼钢琴,老人摸摸燕尾服胸口。



对了,你可以叫我赋格。



老人看起来仍旧不太高兴,但仍开口说了这句话。







终于抓到他们的小辫子了!



那之后三天,事务所打来一通气势十足的电话。



我已经向公社那边提出抗议,不会让他们把错算在我们头上。还有那些把错推给蓝伯特的家伙们,我也会让他们全部撤回自己所说的话!



似乎可以透过电话,看见对方燃起熊熊斗志的模样。



拓植.尤芬丽被称为神曲乐士业界的革命战士之才女,对待敌人时绝不手下留情。她会不择手段,从各方面打击对手。不把对手打倒,她的愤怒绝对不会止息。



蓝伯特苦笑了一下,回答:没关系啦,不要那么介意,闭门思过还蛮好玩的。



听到这句话,电话另一端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伯特,你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是吗?



蓝伯特歪着头,暧昧地回答。



尤芬丽说,把一些该办的手续办完之后,蓝伯特闭门思过的时间说不定会比想象中来得短。



(这样啊。)



蓝伯特又叹了口气。



这三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晚上和老人一起演奏,然后接受很短暂的指导。深夜回家之后稍微睡一下,然后复习学到的曲子。蓝伯特就这样不断重复做着这些事。



叫做赋格很显然是个假名的老人,并没有救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只是让蓝伯特看看乐谱,接着弹一次给他听而已,然后蓝伯特再继续弹同样的曲子。老人嘴里只会说很好、不好,但没有说好或不好在什么地方。



可是,蓝伯特觉得很充实。



像这样单纯地沉迷在音乐之中,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发现自己又要开始回想过去,蓝伯特赶忙踩住刹车。自己的技巧一直比老师优秀;然而,一旦站在单纯技巧之外的领域,他就知道自己是赶不上别人的。操纵精灵的技术神曲的音乐性,跟一般音乐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自己跟那个奇怪的老人之间,莫非有什么共鸣之处吗?



(真是无趣的话题。)



年届七十的古怪老人,跟年纪相差甚远、足以当他孙子的神曲乐士。不管怎么想,这都不像是可以拿来当成故事题材的角色。



或者该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更值得拿来当成故事。



那个深夜,当钢琴课和表演节目都已经结束、正在整理休息室的时候,蓝伯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赋格先生。



什么事?



回去的时候,顺便去喝一杯好吗?我常去的店这个时间还在营业。



大礼帽下满是皱纹的脸像是觉得很麻烦似地皱了起来。



如、如果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



蓝伯特搔搔脸颊。



自己似乎稍微踩得太深了。这是一对性格反复无常的钢琴教师和学生。像这样用一厢情愿的想法硬拉着别人走,不是佐伯.蓝伯特平常的作风。



那边巷子里,有一家叫做Tenor的酒吧。



啊?



那是我常去的店。如果是那里的话,我就去。



蓝伯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没问题。



他们的对话就这样告一段落。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把休息室整理好了。



两人从后门走出来时,从细细的小巷里看见一轮满月。现在刚好是一天结束的时候,附近的路上几乎听不到人们的脚步声,路上飘着垃圾的馊味。



对现在的蓝伯特来说,这是让他感到十分舒服的时间跟地点。



拥挤的酒吧、排放在狭窄屋檐前方的盆栽、不时听到的喧哗声所有的一切都溶进黑暗中,开始打起盹。昨天学到的小夜曲,一定很适合这样的舞台吧?



正当蓝伯特这么想着的时候,老人用下巴指指方向,迈出步伐。



咦?



某种不好的感觉突然疾走过全身。身为神曲乐士、从事过危险工作的蓝伯特,基于经验产生了某种预感。



赋格先生!



他凭着预感猛然推开老人。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袭向蓝伯特刚刚所在的位置。这是青年所熟悉的深刻感觉,是唤起这个世界的奇迹、尚未染上各种色彩的无色力量。



(是精灵雷!)



快离开这里!



蓝伯特一边叫着,一边把手上的单人乐团拉过来。



虽然不太确定,不过他遇过类似的事情。



拓植事务所本来就常常遭到其他同业嫉妒。虽说几乎没有真的动用到武力,不过如果先前的责任转嫁事件还没有结束,那么,的确也有可能演变成眼前的情况。



蓝伯特摆出戒备姿态,单手拉下握杆。



单人乐团应声展开,瞬间伸出无数只手臂,手臂上装有扬声器和演奏资讯投影装置,那个样子就像要把青年包裹起来的银色蜘蛛一样。然后,一只巨大的手臂伸到青年嘴边,蓝伯特迅速把手臂上的萨克斯风拿下来。



这是不到一秒的高速展开。



然后在不到十分之一的时间里,蓝伯特朝萨克斯风的吹嘴送入气息。



隆嗡翁!



强大的声响撼动空气。



内建在单人乐团里的封音盘嗡嗡作响,响起贝斯和鼓声的伴奏。连伴奏都几乎快要赶不上,蓝伯特的演奏以铺天盖地的惊人气势一口气进入高潮。



光芒亮起。



出现在那里的是众多光芒下级精灵勃来,拥有两枚翅膀和绒毛娃娃脸庞的有力量的某种生物。



叫我们吗?、叫我们吗?、什么?、要保护什么吗?、点心?、点心?、好吃吗?、可以吃吗?、可以吃吗?



大量的话语塞满整条小巷。



勃来的数量不断增加。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一百个以上的光芒覆盖整条小巷。



能够操纵这么多精灵的神曲乐士,就算在人才济济的托尔巴斯中,也只有蓝伯特办得到。从刚才的速度和勃来的数量来看,蓝伯特应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隆嗡!



萨克斯风响起,蓝伯特的想法借着那首曲子传达给勃来们。



知道了。、知道了。、扑过去。、过去。



你一言我一语的勃来们在小巷里飞翔。百来柱下级精灵像光之洪水一样,一口气包围住敌人。



可是,一股压力再度席卷整条小巷是第二次的精灵雷。



那股惊人的威力重击数百柱勃来,没有自我意识的下级精灵们随之毁灭,在空中烟消云散。



ʲ



蓝伯特睁大了眼睛。



在弥漫的烟尘当中,他终于看见对方的身影。



(是精灵)



没错,已经知道对方是精灵了。



形态是弗马奴比克的美丽少女,有着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蓝色头发,发长及腰。不过,即使那对紫罗兰色的瞳眸盯着这边,蓝伯特的战斗意志也没有丝毫消减。精灵身上所穿的是群青色服装,非常适合这个少女。



问题在别的地方她背后张开了六枚光泽鲜明的翅膀。



(是上级精灵!)



怎么可能!



自己应该是得罪了某人吧?可是,实在很难想象能够操纵上级精灵的神曲乐士,会为了芝麻绿豆大的怨恨而采取这种行动。



同一时刻,少女的翅膀显示了令人绝望的结论。



蓝伯特只能召唤下级精灵而已。不管数量再多,都欠缺力量。



这也是他自卑的原因,是长年来困扰着佐伯.蓝伯特的元凶。同时,亦是存在于青年杰出的神曲中,令他束手无策的缺陷。



要是有时间的话应该可以找到解决方法的。



就这样吗?



精灵冷冷问道。



她的声音毫不留情,似乎是在暗示对方:要是敢轻举妄动就会当场丧命。



这一句话就让蓝伯特动弹不得。青年非常聪明,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行动。



那么,让开。



少女缓步走向蓝伯特旁边。光是这样,就可以知道她对蓝伯特已完全失去兴趣。



然后



菲儿缇达



老人低吟着。



你愿意回来了吗?



我已经不会再回去,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人心是很善变的。



少女精灵菲儿缇达说道。声音听来十分难过,但话中似乎还寄托着一缕希望。



老人摇摇头,提出别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女陷入沉默。



我听到你跟那个人的合奏。



她指着蓝伯特,苦涩地低语。



你看起来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周遭陷入沉默,沉重、难受的沉默,让人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过了一会儿,可以听到人们吵杂的脚步声朝这里接近。刚才的精灵雷大概让旁人察觉到情况有异。



我还会再来的。



精灵转身离开,只留下老人和蓝伯特。



你果然是神曲乐士。



老人低声向蓝伯特说道。



刚刚的是



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我看不是吧!刚才的可是上级精灵耶!怎么可能会在路上随便碰到,然后就这样随便结怨啊!



蓝伯特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量。



大声嚷着的同时,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老人轻轻叹口气。



我以前也曾经是神曲乐士。



听到这句话时虽然心里已经隐约有谱蓝伯特还是屏住呼吸。



4



在人群围过来之前,蓝伯特他们已先离开现场。



他们来到之前老人所说的酒吧。挂着Tenor招牌的酒吧,看起来十分昏暗,也看不到其他客人。就某个意义来说,如果想聊些不希望他人听见的话题,这里是个非常适合的场所。



在狭窄的椅子坐下来后,老人将威士忌酒杯举到嘴边,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趁酒精的热度还没消失之前,对蓝伯特说:



我真正的名字叫做



听到那个名字,蓝伯特瞬间睁大眼睛。



只要在业界待过一定的时间,就不可能没听过那个名字。



最近虽然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消息,不过,如果要举出托尔巴斯中三位伟大的神曲乐士,一定会提到这个名字。



那么,菲儿缇达是



我的契约精灵。



这样啊那么,菲儿缇达是上级精灵这件事就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了。老人真正的名字的确蕴藏那样的实力。光是就蓝伯特所知道的事迹,就连那个拓植.尤芬丽或许都比不上老人。



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小酒吧



蓝伯特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老人很爽快地回答:因为我辞掉了神曲乐士的工作。



啊?



因为我希望能有更多人听到我的曲子。



看到蓝伯特当场愣住的表情,老人微微露出苦笑。



那样的话,你可以去开演奏会啊!如果拿出你的名号,不管要多少赞助者都没问题!



如果是这个老人的话,应该可以举办足以和最近去世、稀世罕见的神曲乐士欧索尼.库登达尔媲美的演奏会。



老人轻轻挑动单边眉毛。



嗯你听不懂吗?



听到老人这么问,蓝伯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想让那样的对象听我的音乐,而是想要像今天不,应该说是像昨夜和你一起演奏那样,在小巷的酒吧里弹琴。我想让轻松坐在那种酒吧中,醉言醉语的人听自己的音乐。



正如字面所描述的那样,蓝伯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盯着这样的蓝伯特,老人耸耸肩。



所以,我跟菲儿缇达解除了契约。她非常反对,所以我擅自对她重新调律。



跟精灵订立契约之后,订立契约的精灵会重新调整自己的身体,使自己能够配合神曲乐士。为了配合对方所演奏的神曲,精灵会对自身进行调律。透过这种调律,精灵可以从神曲中获得更高的愉悦。



可是在此同时,精灵也会像使用麻药一样依赖着神曲。



习惯了契约乐士的神曲、对自己进行调律的精灵,如果没有定期接触该乐士的神曲,就会为上瘾症状所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是不能接触到神曲,就会因为极度的饥饿而陷入暴走状态。



因此,神曲乐士和契约精灵分离时,为了让精灵能够接受其他乐士的神曲,都会重新进行调律,也就是所谓的复健,使精灵的身体能够一点一点恢复原状,以便接纳其他神曲乐士的神曲。



可是



你擅自重新调律?



原来如此蓝伯特呻吟似地说着。



这个老人完全不管精灵的意愿,自行对精灵进行重新调律的动作。这种事大概只有天才才做得出来,不过,这也是一种践踏对方自尊的行为践踏了跟自己相处数十年以上、比家人还要亲密的伙伴的自尊。



()



蓝伯特的脑袋陷入空转。



该说老人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吗?



或者该大声喊着:任性地辞掉神曲乐士的工作、跟上级精灵解除契约,还选择在小巷的酒吧里演奏,就算再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可是蓝伯特同时想到,谁都阻止不了老人的决定。



艺术家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自己也是佐伯.蓝伯特也是因为这样,才有幸听到这个老人的音乐啊。



真是伤脑筋。



结果,蓝伯特所能说出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然后,听到蓝伯特说出这句话,老人像是很高兴似地盯着他。



有好一会儿的时间里,两人之间只听得到冰块和威士忌酒杯碰撞的声音。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老人说道。



什么事?



菲儿缇达的样子怪怪的。



老人喃喃念着。



她或许是被什么人动了小手脚。虽说这不是应该拜托神曲乐士做的事情,不过,可以请你帮我查查吗?



这怎么想都不应该是神曲乐士的工作。



就算不是警察的事情,也该算是侦探的工作。



可是,这个老人高傲地说着,以一副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的模样,傲然说出这些话。



(看样子,那个叫菲儿缇达的精灵应该也很辛苦吧)



蓝伯特脑中模模糊糊地想着。



然后他开口问道:该怎么叫比较好?



什么?



该用赋格先生还是本名叫你比较好?!



老人并没有预料到蓝伯特会提出这种问题,他眨了眨眼睛。



这时,年过七十的老人,看起来竟然像个幼小的男孩。



就跟之前一样,叫我赋格好了。



老人有些尴尬地笑着,然后又追加一句话。



我跟店长当初是约好弹一个月。我还会在那个酒吧里演奏三天,所以希望事情能在那之前告一段落。



5



夜晚,月光之下。



在遥远的记忆中,少女一直都在跳舞,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在正式的舞会中跳过,也在路边跳过;在异国的神殿内跳过,也曾经在战场中跳过。



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少女只是跟着那个钢琴的琴音跳舞。



妆点着雪白肌肤的,是群青色的服装和蓝色头发。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那个人说这样很适合自己。就算没有宝石、没有香水,对舞蹈都没有妨碍。



跟着一拍一拍的节奏,踩着舞步。



随着一段一段的旋律,舞动蓝色的头发。



舞动的不只是身体,就连心脏、神经、血管也都一起舞动构成少女心灵和力场的一切都在舞动。



映着月光的指尖在微暗中颤动。



少女觉得一切似乎都要溶解了。



她想,溶解的话也没关系。那样的话,幸福就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啊啊!多么欢愉、多么快乐,多么至高无上的幸福。



可是,不知不觉中,琴音中断了。



即使回头,也没有任何人坐在那张椅子上。



什么啊,又梦见那家伙了吗?



声音



这时,少女才发现自己又做了梦。



精灵也会沉睡、做梦,会回想过去的事情。



可是



少女从床上坐起来,低声说着。



那样的时光已经不会回来了。



会回来的。



那个人笑着。昏暗中,他手上似乎握着什么。



只要你希望,那段时间就会回来。



那个人说着,发出了十分刺耳的声音,喉头咕哝咕哝地振动着。







隔天傍晚,就像平常一样,蓝伯特和老人在休息室碰面。



有没有发现什么?



看着对方穷追不舍的表情。



才一天而已,能有什么收获啊。



蓝伯特龇牙咧嘴地抗议着。



多少做一点事情,这才算是对委托案件表现出诚信啊。



这本来就不是委托案件好吗?



蓝伯特搔搔头发,几乎快要冲口骂出对方是神经病。



不过,我用你的名字查了不少事情。



这是神曲乐士或者该说是蓝伯特个人的门路。



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处理各种麻烦事情的蓝伯特,拥有同样宽广的情报网络。他透过之前认识的侦探事务所进行了调查。



就算这样,也得花上两天才行。



蓝伯特坐在快要坏掉的休息室椅子上,拿出自己的萨克斯风,然后问道:对你来说菲儿缇达这柱精灵是什么?



契约精灵对谁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很抱歉,我刚好没有契约精灵。



你没有契约精灵?所以只靠指挥那些下级精灵办事?



听到那样的话,老人抬头望着蓝伯特。



什么嘛,叫不出契约精灵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不是这样仔细想想,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啊,我跟菲儿缇达缔结契约的时候,刚好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



咦?没想到身为天才的你也这么普通啊。



是很普通啊。缺乏才能这一点,我可是从来没输过其他人。



咦?可是,昨天你说你自己一个人对精灵重新调律



那只是耍小聪明而已,只要有技术的话就能办到。可是,不管技术再好,我都没有办法召唤出任何一柱精灵。



看到蓝伯特皱起眉头,老人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