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抱住自己的头。



现在不管说什么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加复杂而已。



而且只要一提到这个话题，克缇卡儿蒂最后一定会采取行动，这点佛隆非常清楚。而且他的同事和上司也非常清楚。



所以——



「佛隆。」



尤芬丽不知从哪里拿出上面印有「安全第一」、「夏木拉土木」等文字的工地用安全帽，递给佛隆和蓝伯特，然后说道。



「修理费，从你下个月的薪水里扣。」



「是。」



佛隆垂头丧气地回应一声，同时间。



「吵死了！」



克缇卡儿蒂爆发了。



*



雅帝欧·屋特·那姆格鲁是拓植·尤芬丽的契约精灵。



他和克缇卡儿蒂下一样，并不会无时无刻实体化出现在契约主身旁。原本他就有点反覆无常，所以常常会外出好几天不回来，有时候就算没有必要，只要是心血来潮就会实体化出现。



不过这不重要。



今天，雅帝欧像往常一样心血来潮实体化后在办公室附近散步，从事务所后门走进来的时候，眼前景象让他惊讶地睁大双眼。



因为眼前出现一幅战争的场面。



可是——



「喂喂喂，这也太夸张了吧？」



雅帝欧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兴冲冲地往前走过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眼前有许多花花绿绿的精灵雷飞舞着。



红的、蓝的、绿的、黄的、黑的、白的。



而且转化成物理现象的精灵雷在四处爆炸，爆出火花、激起闪电、将物品冻结起来……场面一团混乱。所谓的「混沌」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连战场和眼前的场面比起来还算是小儿科。



在这场混战的正中央是克缇卡儿蒂，还有另一柱上级精灵。



看来是这两柱上级精灵在打斗。不，其他还有很多中级或下级精灵围在旁边，伺机攻击克缇卡儿蒂。



双方虽然没带着杀气……可是精灵雷打到周围的地板上或墙壁上后立刻反弹，让周围的灾害不断扩大。



「啊——雅帝欧，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对他讲话的人，是趴在地板面朝着后面停车场的契约主。



就是尤芬丽。



「你到底在干嘛啊？」



看到契约主头上戴着黄色的安全帽，然后匍匐前进着，雅帝欧不明所以地问道。



「一看就知道了吧？」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雅帝欧边说，边轻巧地闪着四处飞舞的精灵雷，然后走到契约主身旁蹲下来看着她。雅帝欧俊秀的睑蛋可不是普通模特儿比得上的，可是他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太人流，他蹲下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小混混蹲在停车场旁边一样。



「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原因啦。」



雅帝欧展开精灵雷的防护罩，边保护着契约主还有旁边几人边说着。就算是上级精灵发射的，要防御那些称不上流弹的精灵雷，也不是一件难事。



「反正一定和那个小子有关对吧？」



雅帝欧边说边看着佛隆。



「答对了。」



「那个『红色女王』会这么在意的理由就只有这个而已。」



雅帝欧苦笑着对尤芬丽说道。



「也就是说——」蓝伯特开始说明。



都厅和精灵们要一起举办一个活动，而他们想要请佛隆参加这个活动。



可是把佛隆当成自己的东西的克缇卡儿蒂拒绝这个提议。然后，被指出那只是她自己的任性，这让她恼羞成怒——然后就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所以双胞胎也参上一脚是吧。」



说着，雅帝欧转头看过去，贝尔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也站在那里。



「这本来就是克缇卡儿蒂她太任性了。」



贝尔莎妮朵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说着。



看来她还没理解自己刚才的举动根本是在火上加油。



「那——该怎么办呢？」



「也只能等他们结束了，难道你有办法阻止他们吗？」



「……」



雅帝欧看了一下互相发射精灵雷的两柱上级精灵，还有在他们周围飞舞的大量精灵——然后摇摇头。



看他这样，戴着安全帽的尤芬丽叹了一口气。



「对了……所长不是有两柱契约精灵吗？」



突然——贝尔莎妮朵好像想到一件事说道。



「是的，有雅帝欧……还有玛莎特。」尤芬丽点点头。



「说起来，不只克缇卡儿蒂，听说契约精灵都有想要独占神曲乐土的倾向——这是真的吗？」蓝伯特问道。



「嗯……我的状况……是有点特殊啦。」尤芬丽说话时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她会有这种吞吞吐吐的态度实在是很稀奇。



所以——



「其实尤芬丽是先和玛莎特签约，我算是后来插进来的。」雅帝欧有点不好意思地代为回答。



「真的是这样的吗？」



佛隆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尤芬丽和雅帝欧「开始熟识」的这件事，所以才会睁大双眼问道。平常玛莎特不会现身，而且佛隆和蓝伯特至今都还没看过本尊，比较起来，雅帝欧频繁出入事务所，所以他们都以为是雅帝欧先遇到尤芬丽，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



「我算是奸夫吧——好痛。」



雅帝欧边暧昧地笑边说着，尤芬丽突然从后面揍他一拳。



「你讲话怎么那么下流啦？」



「又不会怎样。」雅帝欧回应道：「反正……我的状况就是这样。一开始也没有出现想要独占等的问题……不过弗马努比克的精灵和人类的神曲乐士会遇到很多麻烦事。因为弗马努比克会模仿人类，所以他们的想法就常常会被人类拉着走。」



「这我倒有听说过——」佛隆说道。



「就算没发生这种状况，和乐士订定契约后，在人类社会中工作的精灵很容易受到人类社会的价值观影响。精灵和人类间往来的方式很难避免模仿人类的倾向。」



「例如，男女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尤芬丽苦笑着说道。



「有很多人类或精灵将订定精灵契约当成是结婚……」



「我觉得这完全不同！」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贝尔莎妮朵。



从她的立场来看，当然会出现这种想法。



「你说的也没错啦……只不过一发展到那个地步，不只是雇用契约的问题，反而会变成嫉妒或是花心等这种程度的问题。而且与其说是社会上的关系性，不如说是当事人心情的问题，所以这也没办法……」



「嗯……」



「如果一开始就像卡提欧姆或谢尔鸟托他们那样的话，事情的发展又会不一样了……」



卡提欧姆，还有谢尔鸟托。



拓植事务所成员们所熟识的一对人类和精灵的情侣。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单纯的男女恋爱，这样状况反而比较单纯。而且卡提欧姆并非神曲乐士，所以雇用关系和恋爱关系并不会产生冲突。



可是——



「啊……看来快结束了。」



奇希哈拉刚才一直不发一语看着她们打斗，这时突然开口说道。



尤芬丽他们停止谈话，将视线转回停车场中的战斗。



的确如奇希哈拉先生说的这场战争——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好像快分出胜负了。



很明显地，克缇卡儿蒂处于劣势。



发射出来的精灵雷数量已经明显地少很多，防护罩也开始怱明忽暗就快要消失了。克缇的确是个上级精灵，可是有些地方不稳定，而且她的对手是包含了上级精灵的数十柱精灵……就算她能力再强大也寡不敌众。



然后——



「可恶——佛隆！给我神曲！」



克缇卡儿蒂转头叫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不能这样啊！」



佛隆回应道。



如果对方很明显地是「敌人」的话，那佛隆当然会义无反顾提供神曲，可是现在的对手是拓植事务所的客人，而且他们来这里是因为看上佛隆的才能，想拜托他事情。为了打败客人而演奏神曲，这点佛隆实在做不到。更何况现在的场面并不是那种非拼个你死我活的状况……怎么看都是在吵架而已。



因此——



「佛……佛隆你这个叛徒~~~~~」



克缇卡儿蒂怒吼着，然后就这样淹没在周围毫不留情打过来的精灵雷中。



*



「辛苦了~~~~」



对办公室里的事务员们打声例行性招呼——米诺提亚就将帽子戴在头上两支角的中间，然后拉了拉衣领。同样到了下班时间的同事们也对他打声招呼，接着他就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他的模样很特别。



体型的轮廓看起来就像个人类，可是头部却是有两支角的水牛头，而且身高超过二公尺，肩膀和胸板都很宽大。他这个模样看起来就很有压迫感。



可是和他打招呼的同事们眼里并没有恐惧之色。在这间警卫公司里面，精灵的存在并不是很稀奇的事，而且几乎所有的同事们都很了解米诺提亚的个性。



因此……



「嘿，米诺，下班后要不要去喝一杯啊？」



有个身材矮小的男性拍了一下米诺提亚的背部问了一声。他是米诺提亚的同事，讲话时右手还做出拿着杯子喝酒的动作。



「不……谢了，我还有事。」



「咦？」



「我要去文艺教室上课。」米诺提亚边走边讲。



「你有在上课啊？」



「嗯。」



米诺提亚重重地点个头——因为他头上有一对大大的水牛角，所以看起来动作很大。



「我在学社交舞。」



「……」



同事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吗，那你加油吧。」



「嗯。」



对方呆呆地说着，米诺提亚对他们点点头，然后悠哉地往街上走去。



「接下来嘛……」



米诺提亚是个「会工作的精灵」。



也就是靠着就职以获得市民权的精灵。



可是市民权并非有工作就会赋予的权力。正确地说起来，虽然会给予市民权，可是为了防止市民权的取得过于浮滥，在都的法律以及精灵法中，给予市民权后在一定的期间内是暂时性的——如果不断转换职业或出现犯罪行为的话，就会立刻被取消。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好几年的话，只要辞去那个地方的工作，那一瞬间就丧失了市民权。



不过米诺提亚的运气好像就不是很好——他本人是非常认真地在工作，可是常常会因为吵架或是某件事情被解雇，或是因为无法处理突发事件，常常只好引咎辞职。



以前在发电厂担任警卫的工作也是，工作地点和内容虽然非常适合他的个性——可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让他出丑，他只好自行请辞。因为外表是牛的模样，所以大家都误解他了吧……米诺提亚的个性非常认真，也很注重人情义理，其实个性是很细腻的。大家本来期待他在工作上有好的表现，可是如果他做不好的话，他自己实在没有脸继续待在同一个地方。



因此，他现在在另一家警卫公司工作。工作内容是担任诺萨姆卡司尔大学的警卫。



虽然现在还没有完整的市民权，生活也不是很稳定，可是至少有暂时的市民权，薪水也不是那么差——除了生活费以外，还可以订购特制的披风和帽子，也可以报名参加社交舞致室。



顺带一提，他会想要参加社交舞教室的课程，那是因为现在在大学担任警卫，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回忆。



以前他曾是个属于某个学校机关的精灵。那一段时期，他曾梦想着在毕业舞会上和学生共舞。



可是现在那间学校已经不在了。



当时他欢送的那些学生也已经下在了。



因为人类不像精灵一样能活那么久。



后来，他慢慢淡忘这种感觉——可是最近常常和充满朝气的大学生有所接触，所以又挑起了他跳舞的兴趣。



「话说回来……布兰卡还有安塔娜莉亚，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米诺提亚想起了两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



这时候，他那双小小的黑色眼珠眨了几下。



眼前有一位少女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这个少女——米诺提亚曾经见过。正确来说，发生那起他不得不离开之前任职的那间学校的大事件后，警察来做笔录时，他看到了一些资料照片，这位少女的照片就在其中。



「克缇卡儿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怀疑，那是因为眼前这位低着头走路的少女，和他印象中的模样实在是差太多了。



他所知道的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洁丝长得高高瘦瘦的，是个成人的模样……而且总是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豪放性格。



「……」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红发少女抬起头来。



她有点讶异地看着米诺提亚。



「米诺提亚？」



「嗯。好久不见——发电厂的事件多谢你的帮忙。」



眼前这位旧识的上级精灵不断眨着眼，米诺提亚说了些道谢的话。



*



「奇怪？克缇呢？」



佛隆在事务所里面四处寻找。



从刚刚的吵架结束后——过了半个小时。佛隆他们先去向附近的邻居道歉，然后回到事务所的停车场收拾善后，清理干净后才回到事务所里，好不容易才能歇一口气。



这时，佛隆才发现没有看到克缇卡儿蒂的身影。



刚才克缇卡儿蒂被摩尔狄雅娜他们打晕了，佛隆将她抱到事务所里的客用沙发上……可是处理完后续工作回来后，竟然没有看到克缇的身影。



「奇怪？刚刚还躺在那里的说。」蓝伯特回应道。



「……」



佛隆表情凝重地陷入思考。



克缇卡儿蒂的个性中有非常认真负责的一面。平常不会不说一句就离开契约主佛隆身边。就这点来看，她与普通的精灵实在是大不相同。



反过来说，她现在可能非常沮丧，所以才会出现这种行为。



『佛隆——给我神曲！』



克缇这样说了——可是佛隆拒绝提供神曲，这对她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这并不是说佛隆不好，单纯只是心情上的问题而已。



就算可以理解佛隆拒绝演奏神曲的理由，可是在感情上就会如同刚才说的，会觉得佛隆背叛了自己。



「嗯……」



现在该怎么办呢？



暂且不论摩尔狄雅娜是在克缇卡儿蒂的挑衅下才与之展开战斗，可是在那之前自己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一想到这点，佛隆就很懊恼。



（到外面找一下会比较好吧？）



可是克缇卡儿蒂现在正在使性子，这时如果随便去找的话，她反而会躲起来然后就不回来了。从过去的经验中佛隆学习到这一点。



那该怎么办好呢？



佛隆正在烦恼的时候——



「塔塔拉·佛隆先生。」



从会客室走出来的摩尔狄雅娜叫了一声。



「是，有什么事吗？」



「刚才发生了那场大混战——让我还没办法听你的演奏。」摩尔狄雅娜苦笑着说道。



「精灵的喜好各有不同，传说归传说——既然特地来到这里，我也想要确认一下你演奏的技术。」



「啊……原来如此。」



摩尔狄雅娜这段话如果是对自尊很高的神曲乐士说的，一定会激怒对方，可是佛隆却爽快地接受她的讲法。基本上佛隆对自己的才华评价并不高，甚至可说完全没有自信。所以对方虽然讲得有点不客气，他反而理所当然地接受。



这也是让克缇卡儿蒂生气的原因之一，只不过佛隆本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暂且不提——



「可请你弹奏一曲吗？」



摩尔狄雅娜朝着里面的隔音室指了一下。



「我已经得到所长的许可了。」



「……」



这一瞬间；！佛隆心里有点犹豫。



因为总觉得有点内疚。



虽然不是在做什么坏事，可是……



『有很多人类或精灵将订定精灵契约当成是结婚……』



大概是因为尤芬丽说过的这句话吧。



佛隆觉得自己好像是趁妻子不在的时候，和别的女性同床共枕的丈夫。不过佛隆也还没有结过婚，对偷腥也没有实际的感觉，这全部都只是他自己的想像。



话虽如此……



（如果拒绝的话……那就会让所长脸上无光……）



想到这点，佛隆很难将「现在没有心情弹奏」这句话说出口。



「我知道了。」短短地叹一口气后，佛隆点点头。



*



如果有人突然看到这一幕，可能会睁大双眼，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右边有只站立行走的巨牛。



左边有个穿着西装的壮汉。



然后在两者中间，有位娇小的少女整个人烂醉如泥的趴在酒吧吧台上……这种景象不只是怪异，看起来还很滑稽。



如果被那些不常看到精灵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这不是真的。虽然托尔巴斯里面可以常常看到精灵的踪影——可是这种组合实在太奇怪了。



而现在吧台里摇着调酒器的，是个绑着蝴蝶结的虎头兽人——拉马欧枝族的精灵。提供精灵喝的酒——精灵酒的酒店为数不少，可是连酒保都是由精灵担任的酒店就不是那么多了。



「然后呢——」



左侧的男子叹口气说道。



他的脸有点圆圆的，可是流露出精悍的气息，太阳眼镜上面的两条眉头皱在一起。



「为什么把我拉到这里来，希望你给我一个理由。」



「别这么说嘛，夏德亚尼。」



右边的水牛说了一句——不用说，这当然就是米诺提亚。



「『红色的歼灭公主』如果醉倒的话，只有我一人那该怎么办？」



「话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就算多我一人也派不上用场吧，如果要叫的话应该叫马纳伽先生来才对。」



「我联络不到他啊。」



「是啊，他也不好找。」



夏德亚叹一口气，然后举起酒杯。杯子里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了清凉的声音。



夏德亚尼·伊兹·艾罗。



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类，可是他也是精灵。



他是鲁谢赛理斯市警局精灵课的精灵警官。擅长使用精灵弹来射击——而太阳眼镜后面的双眼，好像是特地为了增加射击能力，形状并不是圆形，而是十字型。



「可是啊……这个『红色女王』为什么会这样呢——」



话还没说完。



突然，夏德亚尼手上的玻璃杯下见了。



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目瞪口呆地看着克缇卡儿蒂一口气将精灵酒暍乾……然后整个人又趴在吧台上。



「喂喂喂……」



「老板，再来一杯。」



夏德亚尼只好再点了一杯，虎头的酒保默默地点个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呢？」



「这个嘛……好像是她想要独占契约乐士，可是道理讲不过人家，然后还被训了一顿。」



米诺提亚说道。



克缇卡儿蒂已经对米诺提亚讲过一些事情发生的状况了，然后他用非常冷静、客观的态度，然后再加上一点推测来分析——因为他知道如果只听克缇卡儿蒂的证词的话，会和事实相差很远——所以他加入自己的推测对夏德亚尼说明。



「喔……」



「只有我一个的话没办法安慰她，所以才叫你过来。」



「真是的……」



烂醉如泥的克缇卡儿蒂，趴在吧台上喃喃自语。



虽然克缇卡儿蒂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少女，可是实际年龄是个非常大的数字，所以就算是托尔巴斯的法律也没办法禁止她喝酒。夏德亚尼身为精灵警官，也只能待在旁边看她喝酒而已。



「佛隆你这个叛徒……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人类啊……」



「啊……」



不行了。



米诺提亚和夏德亚尼面面相觑。



克缇卡儿蒂已经陷入发牢骚模式了。



可是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也是第一次看到「红色女王」醉成这样。



虽然说是人多势众，可是被摩尔狄雅娜这个「不知道克缇卡儿蒂这个名字的年轻小女生」精灵挑衅，而且还被对方打败，这点让她无法接受吧。还是说，佛隆这个契约乐士对克缇这柱上级精灵来说，就是这么重要——



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他们都觉得应该是后者。



因为克缇卡儿蒂很少和人类订定契约。反而是近百年来竟然连续和两位神曲乐士订定契约，这更让认识她的精灵觉得讶异。



可是……



「可恶……人类啊……人类啊……呜……」



「嘿……克缇卡儿蒂。」



米诺提亚小心地叫了一声这位烂醉如泥的少女。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是喜欢身为神曲乐士的佛隆吗——还是……」



「……」



克缇卡儿蒂不断发出的那种，不知道算是呜咽还是在低声诅咒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的嘛。」



米诺提亚说道。



「克缇卡儿蒂。如果你自己都没办法分清楚的话，那不管怎样都是无济于事——不过，因为弗马努比克是模仿人类，因此很容易被人类的感情所牵动，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啦——」



被红色的眼睛瞪了一眼后，米诺提亚赶紧转移话题。



「我不是弗马努比克所以没办法提供意见，你问问看这位弗马努比克的意见吧。」



「别把烂摊子丢给我。」夏德亚尼叫了一声。



「呃……」夏德亚尼搔了搔后脑杓……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事情，开始说道：「两年前——不，是一年半前。有发生过一个小事件。」



「事件？」



「不过啊……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件罢了。某柱契约精灵在路上发酒疯，引起一阵骚动。因为妨碍到周遭安宁，所以有通报马纳伽先生出动……这个事件的原因就是……精灵的契约乐士和丈夫出去蜜月旅行。」



「啥？」米诺提亚愣了一下。



「啊……总而言之，那柱契约精灵的理由是『我所爱的神曲乐士竟然没有选择我，而选择了一个人类男人。』」



「那位乐士并没有要和他解除契约不是吗？」



「那当然，可是啊。那柱精灵甚至不是弗马努比克，他也会有想要独占自己的契约乐士的欲念，这算是某种爱情吧——这个事件也算是一个典型实例。」



「嗯……」



米诺提亚偷偷地看了克缇卡儿蒂一下，她还是一样趴在吧台上，没有特别的反应。



「话虽如此……精灵也没办法和人类结婚。」



「是啊，你说的没错。」



夏德亚尼出声附和。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玻璃杯，充满感慨地回应。



「结果我们和人类还是不一样的。」



「夏德亚尼？」



「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也可以变成伙伴一起战斗。可是——就是无法结合。」



「……」



米诺提亚这时才想起来——这位夏德亚尼从前曾经是某位神曲乐士的契约精灵，然后那位神曲乐士和夏德亚尼死别了。



芙亚尼塔。



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一位女性神曲乐士。



她和夏德亚尼的关系，除了乐士和精灵这部分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不同的关系，米诺提亚对这就不清楚了——



「人类不像我们可以活那么久，而且身体也很脆弱。所以才会生孩子，留下自己的血脉，让自己存在的意义得以传承下去——当作自己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当然，并非所有的人类都会留下子嗣，可是从他们身上夺走这种机会，这算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是吧？」



「……」



克缇卡儿蒂仍然下出声。



当然……克缇卡儿蒂也很清楚这些事情。因为她活的时间比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还要久。



可是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可以做得到。知道这道理而且一直遵守的人，与虽然知道可是一时间会将之忘记的人——这两者之间的认知还是会有差异。



「精灵没办法独占人类，人类也没办法独占精灵。立场和时间一定会将两者拆散——没错吧？」



「是的。」



出声回应的是克缇卡儿蒂。



「这样的话，克缇卡儿蒂，你总有一天也会面临选择。如果你希望对方幸福的话……就要放弃想独占他的念头。不管是身为精灵、还是身为女人。」



「……」



「还是你想要让塔塔拉这一生都单身不结婚，也没有留下子孙，在精灵长久生命中只算昙花一现，只为了排遣精灵这恒长时间的无聊，而花费一生陪你吗？」



「……」



「归根究柢，精灵无法变成人类的唯一——或许无法。所以也没办法独占人类的。」



夏德亚尼舔了舔玻璃杯，同时说着。



「可是，就我所知，塔塔拉最重视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克缇卡儿蒂。就算是无法独占，可是这样也不错了，不是吗？」



「克缇卡儿蒂，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你的心情啦，可是就像夏德亚尼说的——」



说到这里，米诺提亚整个人畏缩了一下。



因为克缇卡儿蒂的手臂和脸部之间，朝着他射出一道尖锐的视线。



「……」



米诺提亚有点害怕地看了一下夏德亚尼——夏德亚尼只是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精灵警官无聊的事讲太多了。从活着的时间来看的话，就像是小孩子对老人在说教一样。



克缇卡儿蒂如果开始发飙那也不奇怪。



可是——



「我要回去了。」



说完，克缇卡儿蒂站了起来。



「我们送你回去。」



说着，夏德亚尼也站了起来，可是克缇卡儿蒂只留下「不用」这两个字，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店。



「……」



「……」



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再度面面相觑。



顺带一提，夏德亚尼会说要送她，当然不是在担心克缇卡儿蒂的安全。



他反而担心在克缇卡儿蒂回家路上遇到她的无辜市民的安全。不过克缇卡儿蒂看起来比较冷静了，大概不会伤及无辜吧。



「那，就这样，今天算你请客。」



「我请客？」



「这种时候就要回馈给无辜的市民啦，公仆。」



夏德亚尼皱一下眉头，然后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干。



*



在夜晚的街道上走着走着，凉风让醉意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克缇卡儿蒂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夏德亚尼和米诺提亚刚才的那一番话，不断在心里沉淀。



没错。



人类很容易就会死亡。



人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死亡。



克缇卡儿蒂看过无数个人类出生，然后死亡。对几乎是永生的精灵来说，那真的就像一瞬间般短促，人类的存在实在太过于虚幻，太过于痛苦。



所以人类才会想要留下子孙，这份心情精灵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像以前曾经想要在佛隆心里留下自己的身影——想要共同创造回忆一样。



「人类和精灵……吗？」



活了数千年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感到苦闷。



「我……」



如果说精灵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是劳资关系的话。



那么克缇卡儿蒂是否能提供佛隆足够的价值、意义还有劳动，让他放弃人类的女性呢？



克缇卡儿蒂是否能提供给佛隆这样的价值，足以让他舍弃将虚幻的人生托付给「下一代」的希望呢？



他是否有足够的魅力，让她能要求佛隆不要去找其他的精灵呢？



如果没有的话？



那么——



「……」



克缇卡儿蒂下断在脑中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已经回到拓植事务所附近了。



心情还是很郁闷。



事务所里面还亮着灯……要克缇装作一副没发生过事情的表情回去，她实在办不到。可是如果被问到她上哪去了，她又没有脸老实回答，因为真的太丢脸了。



克缇卡儿蒂犹豫地停下脚步。



这时候……



「啊。」



事务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影，看到克缇卡儿蒂以后就停了下来。



「……！」



看到那个人影后，克缇卡儿蒂全身僵硬。



因为那个人是摩尔狄雅娜。



对方好像也发现克缇卡儿蒂了。一瞬间，摩尔狄雅娜脸上出现吃惊的表情，可是又立刻恢复成面无表情，然后朝着克缇卡儿蒂走过来。



她是在嘲笑我、还是在痛骂我、还是无视我的存在呢？



克缇卡儿蒂脑中思考着摩尔狄雅娜那种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同时警戒着她。可是——



「啊……真是的！」



不过克缇全部猜错了。



摩尔狄雅娜有点不耐烦地对克缇卡儿蒂说道。



「真是谢谢你们的款待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早点跟我说嘛？」



「啥……」



克缇卡儿蒂睁大双眼看着对方。



她现在完全搞不清楚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真厉害，能够把神曲乐土驯服到这种程度……听了契约乐士的神曲后进行调律，这对精灵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第一次看到精灵竟然能将乐士的感性调整到和精灵本身一样！」



「啥？你在说什么……」



克缇卡儿蒂还是不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看到克缇卡儿蒂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摩尔狄雅娜看起来更加焦躁。



「也就是说——在他的神曲里面，所有的合音！旋律！甚至连无音部！不管是多短的小节里面都可以看到你的影子！」



所谓的神曲就是灵魂的型态。



神曲并非只是由演奏技术所形成的音乐。



就某种意义而言，音乐是把灵魂的型态、生命的力量等东西从人类身上传达给精灵的媒介物而已。所以没有真心弹奏的神曲并没有办法提供精灵力量。相反地，如果是真心弹奏的话，就算是简短的旋律也能够让精灵获得愉悦。



摩尔狄雅娜的意思就是，佛隆的神曲过于针对克缇卡儿蒂，变得很特殊，因此其他精灵听到的话会觉得有点受下了——因为听起来就好像是乐士在津津乐道地炫耀自己和情人的感情。



短短的四年，虽然只有四年。



在这段很短——可是朝夕相处的期间里，克缇卡儿蒂对佛隆的神曲进行调律，同样地，佛隆也只为了克缇卡儿蒂演奏神曲，就变成了专门为她演奏的神曲乐士了。



「如果是合奏的话那还好……可是他的独奏，说实在的，真的令人听不下去。我们想请他独奏的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说完——摩尔狄雅娜就这样走了。



「……」



只剩下克缇卡儿蒂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



事务所里面只剩下尤芬丽和佛隆、还有雅帝欧。



白天的那场大战让蓝伯特和尤吉莉姊妹累翻了，所以就先回家，只剩下他们三人等待克缇卡儿蒂回来。



「结果，你的才能被克缇卡儿蒂特殊化了。」



「真是可惜啊。」



尤芬丽和雅帝欧苦笑地说着。



的确有些部分正如他们所说。摩尔狄雅娜因为受不了而回去了，佛隆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们。



可是……佛隆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那是因为我太笨了……」佛隆苦笑着回应道：「光是取悦克缇就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所以，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可以改变演奏方式去配合其他的精灵……」



佛隆会想要当一个神曲乐士，其实是为了让克缇卡儿蒂高兴。小时候，第一次遇到克缇卡儿蒂的那一天，就是因为她说「好听」，所以佛隆才会决定走上神曲的这条路。



这样的话，就将这个才能——如果真的有才能的话，那就全部放在克缇卡儿蒂身上吧。虽然他偶尔会想，遇到某些事的时候弹奏神曲给克缇卡儿蒂以外的精灵听的话，事情会变得比较容易解决——可是佛隆的神曲里面并没有容易或不容易的部分。



所以这样就好了。



佛隆这位神曲乐士被束缚在克缇卡儿蒂这柱精灵上面，这点佛隆并没有任何不满。他反而觉得这样是很幸福的。



只不过……



「……」



「……」



尤芬丽和雅帝欧面面相觑。



「喂，尤芬丽。」



雅帝欧表情认真地说道。



「怎么了？」



「你也学一学这小子吧。」



「罗唆。」



尤芬丽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雅帝欧脸上。



*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摩尔狄雅娜的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



圆圆的身体上面还有头部和四肢。原来是之前一直与她一起行动的那柱乌龟精灵。



「……」



乌龟精灵默默地走在摩尔狄雅娜身旁。看他的模样也没有在讲话，也没有听见他发出声音，可是——



「嗯，是啊。」



摩尔狄雅娜说道。



「的确，那也不是无法忍受，知道这一点以后，应该还是会有精灵想要与他签订契约吧。那位叫做塔塔拉·佛隆的神曲乐士，他潜在的才能非比寻常，这点我也认同……」



是的。



虽然刚才对克缇卡儿蒂那么说……实际上，佛隆的神曲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反而是连摩尔狄雅娜一时之间都被吸引了。就算克缇卡儿蒂的影子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曲子里面——不，就是因为有看到她的影子，所以佛隆的神曲变得更美。



从这点可以看出来，他是如何重视自己的契约精灵。可知道他是如何真诚地对待克缇卡儿蒂，让她欣赏自己的神曲。



而他这种温柔或纯粹的心对精灵们来说，是非常耀眼的。



可是……



不……正因为这样。



「反而让我想静静地守护他们了……」



这可说是一种奇迹。



几乎可说是有永恒生命的精灵。



朴实又认真，还很年轻的青年乐上。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算计，只是互相需求着——因此，两人也都有点笨拙，跌跌撞撞的互相扶持过来，他们两人的这种关系，对长久以来住在人类社会中懂得人情世故的摩尔狄雅娜来说，实在太过耀眼，令人不敢冒犯。



「因为总有一天这种关系会消失的……」



精灵和人类。



两人所遇到的事情和时间总有一天会将他们分开。正因为如此，所以现在才更需要静静地在一旁守候着他们——摩尔狄雅娜心里出现了这种和她现在身分不符的想法。



「……」



「是是是，我知道。我会说服其他人的，我还有这种责任感。」



摩尔狄雅娜苦笑着说道。



两柱精灵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



*



结果，尤芬丽先离开事务所，雅帝欧也消失了踪影。



佛隆等到快午夜十二点——不过在工作场所过夜实在很累，所以佛隆决定回家。



确认过事务所里面全部十多处地方的门窗都上锁以后，佛隆才从后门走出事务所。然后就朝着他心爱的摩托车哈美仑走过去——



「克缇。」



佛隆看到摩托车旁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在呕气的精灵少女。



有很多话可以对她说——可是佛隆反而选择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口才没有好到可以讲一些漂亮的话来讨克缇欢心。现在干脆什么也不要说，只是一起回家，默默地在公寓里弹奏单人乐团就好——为她一个人弹奏。



佛隆觉得克缇卡儿蒂可以接受他的这种作法。



「我们回家吧。」



「嗯。」



克缇卡儿蒂率直地同意佛隆的提议，然后骑上了哈美仑。



启动引擎，稍微暖一下车……确认克缇卡儿蒂的手臂抱住自己后，佛隆慢慢地发动哈美仑。



夜晚的街道上，载着一人和一柱精灵的摩托车悠然前进。



两人一起坐在车上，两旁的风景迅速远去，这个世界里面就好像只有两个人一样。能这样和克缇卡儿蒂在一起，对佛隆来说是最幸福的时问。



然后……



「那个，佛隆。」



克缇卡儿蒂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对佛隆说道。



克缇说话的时候是贴在佛隆背上——因此声音并没有被周遭的风声盖过，她那就像是低声呢喃般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佛隆身上。



「嗯？怎么了？」



「我会尽量去找方法的……在我找到方法以前你先等一下吧。」



「找什么方法？」佛隆顺口问道。



然后——



「怀你的孩子的方法。」



「……」



下一瞬间，哈美仑撞上电线杆。



……



佛隆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伤重痊愈。



哈美仑被送到雅买加本部工厂进行修理……然后，这段期间内佛隆的薪水都被扣光了，再次被迫回到贫穷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