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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2 / 2)


  少妇、少年和少女

  少妇很快也看见了人群中这个高大黝黑的白大褂,脸上的笑很快不见了踪影,入了定似的立瞅着他,眼里却渐渐盈满忧伤。人们这才发现,那已是一双年过不惑且充满故事的眼。

  “回来了?”他极力压抑着点什么,问。

  “回来了。”她点点头,答。

  半大小子抬起一双少年敏感的眼来回打量着雷轰似的瞅着对方的母亲和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留心到了,给了他一个长辈的温和的微笑:“我是你妈妈的一个老朋友。”

  “uncle(叔叔)您好。”少年大方地招呼了一声。

  少妇偏过脸去,不忍听下去似的。

  致远装作没看见,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中午吃泥鳅,这里被卡住了。”半大小子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摸着自己的喉咙对妈妈的老朋友说。

  “看来卡得不厉害,还能给人当翻译。”致远笑了。

  半大小子也笑了,他并未瞬间领悟出这是句玩笑话,但他感受到了中年男人眼的善意。

  致远亲自把他们领去耳鼻喉科,穿过走廊上几排长椅上坐满了的候诊病人们,径直步入医生办公室门口,坐诊的男医生刚给一个病人看完,赶紧站起来:“马副院长。”

  马副院长等前面的病人出去了,把门关上,然后把半大小子往坐诊医生面前一推:“孩子吃鱼把喉咙卡了,先给他看看。”手一搁到孩子温热的还单薄着的肩膀上,他半天才舍得放下来。

  坐诊医生愣了一下,马副院长是出了名的不徇私情。但此刻他不敢怠慢,也不敢多想,稍稍检查了一下,说卡得不深,很麻利地就拿长镊子把它取出来了。

  “谢谢uncle。”出来的时候,孩子半中不洋地对致远阳光四射地笑道。

  致远的手在肩膀上轻轻拍拍,小括弧却在他身上无限留恋地弯来弯去的。少妇看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又一下,不由抿紧了唇。

  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刚朝她张张口,还没说出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肖玮在电话那头问:“马博,您在哪儿呢?五分钟以后就开会了。”

  “就来。”他这才想起什么似的。

  “我得走了。”挂了电话后,他抱歉地对少妇说。

  “谢谢你。”少妇点点头。

  “咱们有日子没见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他活跃气氛地笑笑。

  她却苍凉一笑:“我们明天就去上海,后天的飞机回美国。”

  他心里的裂痛一下又明晰起来,不由脱口而出:“那就今晚,我接你们去。你们住哪儿?”

  少妇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告诉了他:“我妈那儿。”

  去开会的路上,他走得很快,仿佛这样就可以步出笼罩他多年的阴霾。晓芙这时候给他发来的一条短信竟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我五点半准时下班。他回了仨字儿:知道了。她又给他回了个笑脸。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她笑意盎然的样子,心里就狠狠一紧。

  为避开上下班高峰期,他提前半小时离开了办公室,开车到了“新纪元”所在的那幢办公楼。以前他也接过她下班,可都是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然后在一楼大厅等她。但是今天,他忽然很想看看她工作的地方,就坐电梯一路上去了“新纪元”所在的那一层楼。

  正坐在电脑面前做课件做得昏天黑地的晓芙看见了他,有些迷蒙的双眼一下就亮了:“呀,你怎么上来了?”早已生完孩子傻完三年,恢复了生育前的身材她快乐得像只小鸟似的朝他飞奔而来。显然,他的突然而至让她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就抱着他的胳膊,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她是爱他的/她是深爱着他的,从她还是个咋咋呼呼的傻丫头开始,这么多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蛋儿。一晃她今年都整三十了,是女人最好的时候,像花开到最艳的时光。然而好像只有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朵花是专为他开的,他心里又是狠狠一紧。

  她幸福得都红了脸,给他介绍这介绍那的,然后说:“你等着我,我去拿一下包。”

  他看着她又朝自己的位子上跑过去,快速地关电脑穿外套,还是那么有活力,哪儿都鼓鼓的,像他初识她的时候那样。

  他们先去晓芙爸妈那儿接了早从大院幼儿园放学的双棒儿。

  一看到爸爸,快四周岁的闺女就大呼小叫地举着一个魔方直扑进爸爸怀里:“爸爸,爸爸,你看,我的魔方终于有仨面儿的颜色是一样的了。”

  “成天就捣鼓这玩意儿。”晓芙妈嗔道。

  致远看着女儿手里的魔方苦笑了一下,早已落满灰的心弦动了一动:

  那还是多年前大学里的一个元旦晚会,一哥们儿指着台上独舞的女孩说:“咱系新系花,今年刚大一,和你还是老乡。”

  “少见多怪,漂亮姑娘多了去了。”19岁的他孤傲地评价。

  哥们儿立刻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这个可不一样,知道她是谁吗?李平!”

  他差点跌出了眼球:“就是那个二十分钟能把魔方变还原的李平?!”

  ……

  这会儿他在女儿圆鼓鼓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命运和他马致远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

  像婚后的每个冬至一样,他们一家四口要去姥姥那儿陪老太太吃羊肉锅子。

  双棒儿在后座上叽叽喳喳个没完:“爸爸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去吃羊肉?”

  “因为吃了羊肉,你们一个冬天都不冷。”妈妈回头看着他们。

  “那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呀?”

  “从今儿起,你们往后数九个九天,冬天就过去了。”

  “丫头,我医院有点事儿,一会儿你们在姥姥那儿吃完了,晚上我来接你们。”他故意说得稀松平常。

  “好吧。”她有些失望地一撅嘴,但他一喊她“丫头”,她就没辙。只有在“马叔叔”这儿,她才能在九零后都大学毕业步入职场的今天,仍理直气壮地做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