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9章(1 / 2)





  只听刘婆子向陈杏娘比划着说道:“那个小的,是去岁上一个逃荒的外地人带来的,她老子险些饿死在我家门前,是老身给喂了汤饭,才救转了一条性命。落后,那外地人要往别处去投奔亲戚,因路上没盘缠,又嫌带着个女儿路上累赘,情愿将她四两银子卖与老身。”陈杏娘将那丫头通身打量了一遭,说道:“倒是个好丫头,可怜见儿的,生得单弱。就可惜太小了些,做不动活计。”刘婆子赶忙说道:“她人虽小,倒是百伶百俐,诸般活计都做的,就是女红针黹也很上的来。”陈杏娘微微摇头,说道:“你还是同我说说那两个。”

  刘婆子见说,只得道:“中间那个,是城西冯寡妇女儿,上过两年女学。她娘是个积年的寡妇,仗着女儿有几分姿色,指望从她身上弄几个钱出来。太太若买,须得十两银子。边上那个,是小人家媳妇,因她男人死了,恐没人赡养,领出来卖,只要八两银子。”陈杏娘便叫中间那个丫头上前,看了头脸,又叫把手伸出来看,见模样生得好,手也干净,心里便有几分中意。又叫边上那个过来,却见她满面愁苦,倒有些不喜。

  傅月明在旁边,见那小丫头子独个儿立在一边,冷冷落落的,便同她说了几句话。这丫头也甚是机灵,眼见是个小姐模样的人过来说话,连忙殷勤奉承。傅月明问了些她年纪家乡等语,她也尽答的上来,眼见她语言甜净,为人伶俐,便有几分想留,遂问道:“若我买你回来,你肯服侍我么?”那丫头赶忙说道:“得小姐抬举,脱了人伢子这火坑,小的杀身难报。”

  傅月明一笑,不再言语,缓步上前,向陈杏娘说道:“母亲,如今我也大了,各样事情也多,桃红常随我出门子,屋里只绿柳一个不够的,不如把那个小的买下来给我使?”陈杏娘听说,本意是只买这两个大的,但看爱女撒娇索讨,也不忍相拒,又看那丫头手脚还算灵便,就向刘婆子道:“既是月儿张口,我便买下罢。这丫头身价多少?”那刘婆子连忙说道:“这丫头在老身家里也将一年,茶饭也吃了无数,更别说四季的衣裳。今既是太太要买,那便赏婆子个茶饭钱,十五两银子罢。”

  陈杏娘听说,吃了一惊,当面就道:“你这婆子作耍!这么大点的毛丫头,值十五两银子?那个大的,你也不过才要十两银子。这么个小孩,能吃你多少?你不要在这里狮子大张口的漫天要价!”刘婆子见说,便谷都着嘴说道:“太太若不肯,婆子也不敢争,只是这丫头的身价银子是一文也不能少的。说不得,婆子只好把她领回去,待再有好丫头送来罢。”

  傅月明冷眼旁观,心里忖道:这样小的女孩儿,怎样也不值十五两银子。人贩子买卖,自来讲究快进快出。俗语言,夜长梦多。这人在家里放得越久越是不好,耗费粮食不说,生了病还要看大夫花钱。更有那大了,放备不住脱逃走了的。这刘婆子怎么眼看着做成的买卖,倒不肯了?想着,又瞥了那丫头一眼。见那丫头缩在一边,只不住的看自己。又道:这丫头身上必有古怪,还是待买进家门,再去问她。

  想至此处,她便向陈杏娘笑道:“母亲,横竖咱家也不缺那十五两银子,难得我看这丫头甚是合眼。母亲就当疼我这一回了,买与我罢。”陈杏娘正在踟蹰不定,门上夏荷打起帘子,说道:“二姑娘来了。”便听一阵裙子响,傅薇仙走了进来。

  傅薇仙入内,走到陈杏娘跟前,道了万福,立在一边。陈杏娘说道:“今儿替你买几个丫头,你瞧瞧可中意么?”那刘婆子忙又将这两个大丫头的来处述说了一番。傅薇仙闻言,向堂内扫了一眼,望见那在角落里站着的小丫头,便说道:“敢问母亲,那丫头是个什么来历?”陈杏娘是实诚的人,并不相瞒,据实相告道:“那是你姐姐要的,原本添个丫头也不算什么。只是刘婆子要的身价银子,也忒贵了。”傅薇仙听了,浅浅一笑,向着傅月明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养这许多人口。太太屋里有老爷,也不过才三个丫头罢了。姐姐就是姐姐,一个人也敢使三个丫头,我是不敢比的。”傅月明听这话暗含讥讽,也不相恼,只向她浅笑道:“妹妹这几日懂事了,知道你与我是不能比的。”傅薇仙被这话呛了,红了脸,碍于人前,又不好发作,只得立在一边不做声。

  陈杏娘听她说及什么“这样的人家”,心里甚恼,当即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了?短了你的衣食还是用度?整日里说话道三不着两的,也不知田姨娘是怎么教的!还不过到一边去!”两句话斥退了傅薇仙,又向刘婆子道:“这丫头就留下罢,该多少银子,一会儿给你。”刘婆子自是乐得应承,又问另两个丫头。陈杏娘又唤了傅薇仙上前,问道:“你若中意,便买了。不然,就再等等。”说着,又道:“我瞧这个小的倒好,那个大的……”还不待她说完,傅薇仙赶忙道:“我看这两个丫头就很好,就定了罢。太太每日里事情也多,不必为这些许小事忙碌。”陈杏娘说道:“那个大的嫁过人了,给你使,怕不大合适。”傅薇仙笑道:“嫁过人,那有什么。既是嫁过人了,必是凡事都通晓的,比那娇娇怯怯甚事都不知的小丫头子强些。”陈杏娘见说,只道:“横竖是给你使,你觉着好就是了。”话罢,又与那刘婆子砸杀一顿价钱,让夏荷自房里取了三十两银子与她。又说道:“好一段时日不见王姑子了,那秃歪剌在外头又做什么好事来?我要寻她念几卷经,你见了她,叫她过来。”

  刘婆子一双乌黑眼睛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连忙双手接了过去,又说道:“太太放心,得我见她时,必说她的。”言毕,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陈杏娘将这三个丫头叫到跟前,教训了一顿,又给三人改了名字,那个最大的,起名叫蕙香,中间那个唤作兰芝。最小的那个,就随口叫了个小玉。一番事毕,方才叫两个女儿各自领人回房。

  待出门之际,傅月明向傅薇仙微轻声微笑道:“还多谢妹妹适才在母亲跟前说的那几句话,不然母亲可未必应允买这丫头与我呢。”傅薇仙睨了她一眼,亦笑道:“姐姐自管得意,休要一时错了脚!咱们且慢慢儿地走着瞧罢。”说着,便扬长而去。

  傅月明同陈秋华回归房内,叫桃红向荷花借了几件衣裳,与小玉换了。这小玉人虽不大,却很是聪明机敏,在屋里赶着桃红、绿柳叫姐姐,乖觉甜净,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傅月明心中有事要问,但觉初来乍到的,不好张嘴,又当着陈秋华的面,索性暂且作罢,只待日后熟了,慢慢套问。

  午后,吃过午饭,傅月明与陈秋华二人在屋里歇了中觉,一齐到小书房里上学,桃红与纂儿捧茶相随。

  二人到得书房内,季秋阳正在堂上立着,两人上前与他行过师生之礼。傅月明见他今日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正是前日家中相赠,更显得长身玉立,秀雅脱俗。不觉面上微红,转了头去。那陈秋华却面色甚冷,不言不语。季秋阳见她二人到来,便请她们进入里间。原来此处门边摆着一扇屏风,后头是两处座椅,正好将前堂隔断,也算是个男女有别。

  傅月明心中微有失意,又不敢让陈秋华瞧出,只强打了精神听季秋阳讲书。

  今日季秋阳所讲,乃是《女德》前三课。于这书,傅月明早在上世年听够了,眼下只不过是听他话语自那屏风后头绵绵而来,心里倒也惬意。季秋阳讲了半个时辰,正待叫书童上茶,陈秋华却忽然张口道:“敢问先生,我有个对子,只得个下半联,先生可能对出么?”说毕,便不管不顾的念道:“娇杏春暖,却沐十里*。”傅月明不防此变,听得怔怔的,却不知季秋阳如何作答?

  ☆、第二十八章 勾搭

  季秋阳在屏风外头,听了陈秋华的言语,一时并没发话。傅月明微觉尴尬,便向陈秋华低声说道:“妹妹,咱们好好的听先生讲书。妹妹这样,岂不令人笑话?”陈秋华却不睬这话,只向屏风外头轻声笑道:“听闻先生是贡生出身,想必有几分真才实学。但先生若是连小女子这半联对子尚且对不出来,那莫非先生这贡生的位子是白来的不成?”

  傅月明眼观此态甚觉无礼,又听她讥讽季秋阳,心中恼怒。待要张口驳斥,却听季秋阳在外朗声念道:“寒梅影疏,尽对一窗风月。”傅月明听了这半幅对子,心中一动:她楼后长有两株好梅花,正对着窗子。腊月时节,花开极艳。上一世,季秋阳曾向她戏语道:“楼外红梅,楼里明月,如此娇容对彼娇姿,风月绝佳。”今听季秋阳对出这幅对子,虽明知不过为对仗之故,却仍不禁忆起了些旧事,一时不曾言语。

  陈秋华听了季秋阳所对,面上微红,才待开口,却听季秋阳又道:“姑娘文采绝佳,在下望尘莫及。然而在下来府上,只为教二位闺中德行,并非为吟诗作对。姑娘倘有此雅兴,不妨遍邀名士,做会唱和。在下为世间凡夫,并无此高致。”一席话,将陈秋华说得羞臊满面,低头不语。傅月明在旁瞧着,却见她神色之间并无不悦。

  这女学生的功课同男弟子不同,因无需举业,亦不拘多寡。季秋阳只上了三课书,讲了一个时辰,就称放学,吩咐两人回去习练字帖,将今日所讲抄一遍与他。傅月明心中不舍,却也无奈,好在日久天长,总有的是时候。当下,季秋阳告去出府。她同陈秋华出来,又到上房里去。

  走到上房门前,只见丫头冬梅守着门,直冲她们摆手。傅月明便轻轻掀起帘子向里望去,原是陈杏娘正同管家媳妇算账。她便放下帘子,踅进一旁的抱厦里去。此处乃是客位,为陈杏娘日常会客之所。她让着陈秋华上炕坐了,自己则在一边坐陪,又叫桃红道:“我拣妆里有上好的花茶,沏一壶来吃。”桃红应声去了。傅月明四下望了望,说道:“怎么不见仁兄弟?”便问夏荷道:“表少爷哪里去了?”夏荷回道:“表少爷方才说要净手,还未回来。”

  陈秋华坐在炕上,木木怔怔,似没听见一般。傅月明眼见此状,心念微动,便引逗她说话。她却所答非问,说话道三不着两。停了半晌,又红着脸低低询问那季秋阳的各样事体。傅月明听她问话,便笑道:“这季先生,可是妹妹家里举荐来的。他的事,妹妹尚且不知,我怎能够知道?”陈秋华闻言,更低头不言。傅月明心中不快,推回房匀脸,起身往后头走走。

  迈出房门,见冬梅还在门上守着,料知陈杏娘的账还未算毕,便往后头去了。

  步入后园,正是晴好天气,园中莺歌燕舞,花柳生辉,傅月明心事满怀,无意玩赏,只在腹内默默思忖今日之事。

  陈秋华为人性情清冷,孤高自诩,目无下尘,不将一切世人放在眼里。今竟能开口相邀季秋阳作对,想必心里是转了些念头的。想至此处,她闷闷不乐,因素知自己这个表妹虽生就一副古怪脾气,心肠却是极好的,加之上一世待己也算不薄,她本意今生替其寻上一门好亲以作回报。不料,她竟瞧上了自己的意中人。此事,颇出傅月明意料之外,这后院失火的滋味,委实不大好受。

  她只顾低头闷想,并没瞧路上情景,才绕过滴翠亭,路边丛中忽然蹿出一个人来,不防之下,险些撞上。她心中吃了一惊,连忙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却是表弟陈昭仁。

  那陈昭仁一见了她,慌忙打躬作揖,说道:“不知表姐走来,无意冲撞,还望表姐恕罪。”傅月明眼见是他,便还了半礼,举目又见四下无人,便说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一个人空落落的,我们课也上完了,你怎么不去与你妹妹作伴去?”陈昭仁微笑回道:“走来净手,看园里景色明媚,便四下走走。不意竟遇上了表姐,真是意外之喜。”言毕,一双眼睛便望着傅月明,痴痴的出神。

  原来,自陈氏动了私心,回家便将陈昭仁叫去仔细叮嘱了一番,告他来傅家读书,必要设法与傅月明多多亲近。这陈昭仁年轻无知,不明其母何意,却因到了这个年纪,渐知些风月人事,又见亲友之内,傅月明人物出众,便动了些痴念头。

  傅月明叫他瞧得通身不自在,又有陈秋华一事,心中更是不悦,便说道:“自家姊妹见个面罢,说得上什么喜不喜的。我有些小事须得回房,仁兄弟先到前边去罢,那边秋妹妹一个人坐着,怪没意思的。我收拾了也过去。”说毕,径自绕了过去。那陈昭仁立在原地,呆了半晌,伸头望着,直至傅月明走的不见了,方才往前头去了。

  傅月明并无事体,不过为躲避陈秋华起见,回至房内同三个丫头玩笑一回,说些闲话。不觉已是傍晚时分,冬梅来请她上去用饭,她慢慢地匀了脸,拍了胭脂,才跟着过去了。

  晚饭摆在上房里,一家子都在,傅沐槐打铺子里回来,外出一日不免同陈昭仁兄妹二人寒暄几句,听陈昭仁盛赞先生课业极好,心中甚喜。

  须臾饭毕,看看天色将晚,门前轿子也备下了,陈家兄妹来与姑父告去。陈杏娘装了一盒芝麻薄脆,叫陈秋华带回家去,又道:“八月十五是你姐姐生日,好歹叫你娘过来走走。”说毕,便打发二人去了。一夜无事。

  自此之后,陈昭仁兄妹二人便依附傅宅读书。每日不论阴晴风雨,季秋阳是必到的。得傅沐槐不去铺子里时,偶将他请进前堂上,吃茶闲话。几回下来,只觉此人言谈稳重,头脑清明。又因家中并无几个会笔墨的小厮,凡有请客送礼之事,便烦他写帖。他也从不推拒,并不以士子身份为傲。因此,深得傅沐槐喜欢。

  傅月明见他得父亲欢心,心里也很是欢喜。虽虑陈秋华那段心事,好在自那日后,她便再未生事,每日书房之内甚是清净。

  闲里易过,匆匆半月已去,转眼便入了七月。

  这日午后,因天气炎热,季秋阳吃了午饭,便在书房内歇中觉。小厮抱书见无差事,便寻人作耍去了,房中并无一人。

  季秋阳仰榻上,将睡未睡的,模糊间却听一阵裙子响,便微睁了眼睛,却见一条翠蓝团花拖泥裙曳地而来。他便睁了眼睛,坐将起来,只看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手里托着个盘子,盘上放着一只银壶,一盘点心,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那丫头上前,向他低声笑道:“知先生夏日劳苦,我家姑娘打发婢子来与先生送些茶点酬劳,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季秋阳眼观此女生得有几分颜色,面孔却生,不似傅家下人,便微笑问道:“你是哪位姑娘的丫头,倒来与我送点心?”那丫头低声笑道:“长日无事,先生只管享用便了,点心又没毒的,何必只顾问呢?”季秋阳浅笑道:“你不说,这点心我可不敢收,你还拿将回去,上覆你家姑娘,称季某多谢了。”

  那丫头连忙说道:“先生不收,我回去可要吃姑娘责罚呢,求先生可怜可怜罢。”季秋阳只淡笑不语,那丫头紧咬下唇,半日才说道:“既是先生执意相问,婢子不敢不说。婢子是大姑娘的丫头,姑娘看今日天气炎热,恐先生受酷暑之苦,亲手做下这壶蜜煎梅汤,拿冰湃过,使丫头送来与先生消暑。先生倘或不吃,婢子必要挨一顿板子呢。”季秋阳听闻此言,心中狐疑,面上不动声色,只假意笑道:“既是你家姑娘送来的,我不收便是唐突,你将东西搁在桌上,就去罢。”

  那丫头见他吐口,赶忙将盘子放下,却又不去。走回来,向季秋阳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又一手轻轻提起裙裾,露出底下一双穿着大红缎子绣芍药花样绣鞋的小巧金莲,低低笑道:“先生何必眼里只看得见姑娘,婢子哪里不及她呢?”

  季秋阳看她如此情态,心中冷笑不止,脸上还是微笑道:“难得你有这番情意,我又不是木心石性之人,岂不动意?你家姑娘人生得好,却人事儿半点不通,白可惜了那副模样。”那丫头闻说,心里大喜,当即就要解衣上榻,做配成双。

  季秋阳连忙阻道:“这里不好,恐一时有人进来。”又笑道:“天长日久,何必急在一时?还是待夜里二更时分,人都睡了,你悄悄出来,在西北角墙根子下头搭一架梯子,接我进来。当着露白风清,咱们好生耍耍,岂不甚好?”

  那丫头红着脸,低声说了句“好”,又连忙道:“先生既是与我约了,定然要来的,不要辜负了我这番情意。”季秋阳笑道:“你叫个什么名字?你既同我好,也得给我个什么,算作信物。”那丫头笑道:“我叫蕙香,先生记着。”又从袖里摸出一副手帕,交予季秋阳收了。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人声,那丫头恐为人撞破,又见已然得手,便慌慌的去了。独剩季秋阳靠在榻上,握着那手帕子,低头静思:我才进来多少时候,这贱妇就要动手了,当真是看不得她姐姐高兴的!既然如此,那便叫她来尝尝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