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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为我点朱砂第9节(2 / 2)


  只是历朝历代对于自尽的嫔妃处理极其严格,大宣也不例外,若真是自尽,轻则家人削官夺爵,父兄子弟数年不得再进仕途,重则族人便会流放偏远之地,一生不得返京。

  皇权威严,不得有任何人可以挑衅。

  如此严苛的刑罚之下,后宫女子便是再痛苦,再绝望,也无法用白绫毒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是自尽,那柳婕妤的投井会不会是被人所害?

  扶欢冷不丁地又想到了条条白绫,还有一双双无力垂下的脚,额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双手抱膝,在绣榻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即使过去了长久的岁月,那一幕充斥着死亡与悲凉的画面依旧深刻,毫不褪色。

  晴晚扣响了门扉,恭声对扶欢道:“殿下,慕掌印过来请安了。”

  扶欢从那幕可怖的臆想中清醒过来,她将冰冷的手贴在脸上,使自己冷静了几分,才走下绣榻,将额上的冷汗擦干净后,才对晴晚道:“请掌印进来罢。”

  她没有在公主的寝殿中见慕卿,而是另择了一处偏殿。虽然慕卿是从小侍奉她到大的掌事太监,但到现在,以他的地位,也是外臣。

  慕卿不是一人来的,还带了一位太医院的太医。

  他躬身向扶欢行礼,便是到了现在,成了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慕卿每次见到扶欢,还是一丝不苟地行礼,从不会敷衍。即便他对扶欢只是轻微颔首以示见礼,也不会有人觉得失礼。

  慕卿的声音恭谨柔和:“听闻殿下得知了柳婕妤投井的消息,臣恐殿下受惊,自作主张请太医为殿下请脉。”

  扶欢道:“厂臣一片好心,我要多谢厂臣记挂我。”

  她的精神不太好,不像平日,见到慕卿便想着要同他多说上几句话。但总归,见到他记挂自己仍是开心的。

  太医低着头,在扶欢腕上覆了一层白帕,屈指为扶欢看脉。

  待太医收手,撤了帕子后,慕卿抬眼,温言细语问太医如何。

  但凡宫中看脉,太医院的太医总要先扯出一段佶屈聱牙的医理后,才肯正正经经说情况如何。这次也不例外,扶欢听到半晌,将太医长长的一段话浓缩成几句,殿下身体并无大碍,为防受惊,喝几幅安神药也好。

  晴晚领着太医下去开安神方子。扶欢看着太医靛青色的官袍消失在门外,才回过头来看慕卿,他在旁侧,眉目温柔。

  他眉眼间的一派温柔澄澈让扶欢渐渐安下心,她看着慕卿,也能说起今日的事。

  “柳婕妤的事,皇兄是否知晓了?”

  应当是知晓了,她回到毓秀宫这许多个时辰,派去回禀皇帝的人早已回来。

  慕卿颔首道:“陛下已经知晓,派臣详查此事。”

  扶欢不觉得意外,后宫中的事,皇帝自然不会让大理寺等外臣详查,这桩官司只能落到慕卿头上。她抿了抿唇,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一个受宠的妃子,缘何要自尽?”

  她看着慕卿,那一句是不是被人害的在心底辗转良久,终还是未能说出口。

  但慕卿如此敏锐的一个人,单看扶欢的表情,就对她心中所猜所想有了几分了解。

  “宫中不平事几多,便是此时此刻,也在发生。但殿下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那些不平冤屈之事,永不会再殿下身上发生。”慕卿的声调温和,徐徐道来,仅仅只是看着他,心下仿佛就受了安定。

  扶欢弯了弯唇,笑意浅淡:“多谢厂臣劝慰我,只是我也知道,即便贵为公主,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细细数来,往前几朝几代,为边疆安稳而和亲客死他乡的公主,一只手能数过来吗?

  扶欢脸上的那点笑意也隐下去了。

  她说:“我突然想父皇宾天那会的事了。”

  第14章 殉葬

  正德帝驾崩的时候,是个春日。本是万物欣欣向荣的日子,宫墙内的桃花都将娇妍的花苞探出了红墙,可撑过了一个苦寒冬天的正德帝却在这时候殁了。

  六宫的丧钟鸣起,一重一重地敲着,敲得人脑袋心口全都发闷地堵着,一口气长长,长长地顺不下去。扶欢跪在正德帝的灵前,眼泪流到只是泛出眼眶就生疼。她茫然无措地想着,明明前几日去见父皇,他的脸上还有红润的血色,会将她招到榻前,摸着她的头顶,逗她笑:“朕的小公主何时成了小花猫,瞧这眼睛红的,是擦了胭脂吗?”

  她那时还为父皇终于能好起来同她说上几句话高兴,跪坐在父皇的榻前,摇摇头,高兴道:“是因为想父皇想的,父皇好起来了,扶欢也不会再红眼睛了。”

  这句话到底成了一个奢望。

  正德帝停灵的英华殿,重重白幔下,哭声哀哀。扶欢同后宫的妃嫔们跪在一处,帝王丧仪前哭灵,男女是不在一处的。她低下头,又有泪出来,如果父皇在的话,一定会说,她把整盒的胭脂都用在了眼睛上。

  有些妃嫔哭得太厉害,竟直直得晕了过去。兄妹丧父,妻妾丧夫,这一刻的苦楚也是相同的。

  到了晚间,扶欢已经足足跪了三个时辰,初春的黄昏,太阳落在山头,英华殿的白幔爬上迟重的金色。再过一会儿,这金色就会下来,换上森冷的夜。素色的孝衣下摆在她眼前落下,在那一层白色后面,海水暗纹上,只有亲王才能绣上的四爪金龙若隐若现。

  燕重殷弯下腰,将扶欢扶起来。

  “回宫歇一歇罢,晚间我来守灵。”

  跪得太久了,即便被人扶着站起来,腿脚还是又酸又麻,若是燕重殷一松手,她只怕下一刻又会跪倒在地上。扶欢叫上一句皇兄,说:“我想再为父皇守会灵。”

  燕重殷皱起了眉。父皇膝下仅存的两位皇子中,她同这位二皇兄最为亲近,也许是二人常年都在宫中的缘故。燕重殷往日待她亲切,少有皱眉严肃的时刻。然而此时,他的神情却是严厉的,就连咬字也显得重了些。

  “再跪下去,你这双腿便要废了。怎么,如今大了,也不听皇兄的话了。”

  扶欢摇摇头,还是看了里头的棺椁一眼,眼睛疼得疲惫,她垂下眼,向燕重殷屈礼道:“扶欢这便回去。”

  她没有坐鸾轿,宫里乱匆匆的,都在忙大行皇帝的丧仪。扶欢从西角门出来,再行过西六所,便能到毓秀宫。那里是没有封号的低等嫔妃的住所,料想里头也是忙乱的,可扶欢走过来,这里却安静的可怕。

  太阳只留最后一丝光线在天际,靛青色的云深得浓重,只有边缘还泛着被阳光所照的金。

  那里是安静或是忙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干系。可就在此时,一声哀哀地哭喊从里头传出来,紧接着,接二连三地哭叫响起,将整个西六所缭绕。

  扶欢抬起头,望着这堵红墙里飞起的檐角。她问晴晚:“里头怎么了?”

  晴晚也不知晓,无措地摇头。

  宫门外头竟没有守着的人,扶欢抬脚走了进去。西六所中,素衣银钗的妃嫔们跪了一地,都在抹着眼泪哭。她们前头站着十几个太监,领头的拿着明黄的绢纸,冷冷一笑道:“各位娘娘怎么都哭起来了,以后长长久久地陪伴先皇可是喜事。娘娘们深明大义,朝廷对各位娘娘的家人自有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