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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子长(1 / 2)

第七十一章子长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雇了一辆骆驼车,和张骞在沙漠中徘徊了数十日,身上的伤口也结痂了。不知为何,夜里总是不得安睡,醒来多次,往往对着那轮孤月,不喜不悲。所幸,张骞向当地人讨来一味促进睡眠的药方,捂着鼻子吞了下去,竟察觉不到苦涩。渐渐地,进入梦乡。

梦里,依旧是紫罗兰色的大海。我踏在海浪上,对着这一望无垠的花香,觉得心里堵堵的,仿佛被无形的空气禁锢住身子。远处,那位穿浅紫色长裙的女人静静地坐着,银白色的长发随风披散,宛若镶嵌在油画之中。只不过,这回有一位穿蓝色燕尾服的男人,骑着白马,奔向女人。当女人准备转身时,骑马的男人蓦然化作风,消逝在空中。最奇怪的是,我竟在流泪,是一颗一颗红色的眼泪,飞入苍穹,汇集成七个红色的月亮。

猛然,恐惧感如毒蛇般钻入脑海,我拼命挣扎着惊醒,大口地喘气。挽起车帘,借助沿路的点点灯光,千树万树飘舞着梨花,和着如羊毛般柔软的细雨,唤起整个早春的灵动。这里,绝不是河西走廊。于是握紧了拳头,噙着怒气,瞪着驾马车的那个身影,许久说不出话来。

“堇姑娘如此为子长分神,子长会贪心的。”司马迁半侧着身子,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欣赏我那张气得鼓鼓的脸颊。淡绿曲裾,在昏黄的月光下,别有一番挪不开眼的心旷神怡。

“堇姑娘,若是爱上子长,子长会很困扰的。”司马迁捶捶额头,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叹道。

“鬼喜欢你这个太监。”我恼道,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毒舌暗暗后悔。宫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生不如死的屈辱。想到他以后要遭受此罪,如针扎般疼痛。

“哦,要是子长真的成了太监,堇姑娘就委屈地下嫁给子长为妾吧。”司马迁调笑道。他的笑,如那山涧的一簇翠竹,恰到好处的温润,冷一分则太凉,热一分则太烫。令人想起一句古话,谦谦君子,赐我百朋。

后来的后来,即便我千方百计地想改写他的命运,却无法阻止历史的推进。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真的做了他的侍妾,陪着他游历山川,写下从上古到汉武帝的传奇故事。

马车缓缓地前行,唯恐错过一路芬芳的银装素裹。梨花林里,一株碧绿的银杏树格外地夺目。春风裁剪成的扇形叶子,抹几滴桃花泪,便可成诗。蓦然忆起河西走廊的初见,也是银杏树下,刘珺那双如寒星般的冷眸,总产生一种相识千年的错觉。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

“堇姑娘再饱受一个月的相思之苦,就可以回长安了。”司马迁笑道,递给我一个干瘪瘪的馒头和水囊。

“我有说去见刘珺吗?”我恼道,对着最讨厌的干馒头,扁扁嘴,可肚子饿着,勉强啃了几口。

“子长有说带堇姑娘去找襄王吗?”司马迁嘲笑道,眉眼间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负。

我白了一眼司马迁,将干馒头扔得远远的,放下车帘,眯起眼睛,生起闷气来。

“堇姑娘,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下,又怎么承受得住穿越戈壁之苦。跟着张兄,只是个拖累。”司马迁笑道。见到梨花林尽头,竖着一杆酒旗,眸子里闪着迷醉的星光,便勒住缰绳,跳下马车,边大步向前迈,边撂了一句话:“长安城,并不是堇姑娘的归宿。子长是奉了陛下之命,护送夏夫人回猗兰殿。”

“就凭你这个胆小鬼?刘彻是蠢到家吧。”我掀起车帘,爬下马车,喊道,却发现司马迁浅绿的身影早已缩成一根凤尾竹,逐渐淡出视线。

听哥哥说,长安城的大宅是看不到梨花的。因为梨的谐音为离,寓意离散,不吉利的象征。而我也曾梦见过和自己很生疏的奶奶给爷爷分梨,没过多久,奶奶就过世了。所以对于梨花,我莫名地排斥。

那一地一地的晴雪,如七仙女织的相思缎,被王母剪碎,散入凡间香缥缈。我怔怔地摊开手掌,一朵梨花如翩跹的白蝶,生生地折断了翅膀,才能贴入我的掌心。月出、叶雪樱、齐尔善、李倾城……泪,晕开了冰凉的心。

爱又如何?早已过了任性的年纪。珺,对你的爱只会引诱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从胸口取出一只四角绣着樱花的方帕,抛向风中。那是我在龙城中无意发现的,呵呵,叶雪樱也在龙城。她在雪樱林的曼舞,怕是女人也不愿错过那低头娇羞的回眸。还有睢阳城的红纱坐撵里的李倾城,左肩处的金丝挑玫瑰,是佑宁绣的。多次死皮赖脸地央求佑宁替我绣朵寒兰,可佑宁以只为襄王做绣工而拒绝。我,不可以看见自己成为一朵纵使冰肌玉骨也落得白骨荒冢的梨花。手攥着紫色手链,愈发地紧。

“堇姑娘,买了一壶梨花酒,要不要尝几口,暖暖身子?”司马迁提着一白玉酒壶,笑道,见我眼眶红红,不仅没有侧过身子顾及我的颜面,反而勾着戏谑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我由伤心转变为又羞又恼。

我抢过酒壶,倒入干涩的喉咙,顺着愁肠,咕噜噜地下肚。清亮透明的梨花酒,酸甜可口,但仍感觉腹部有一股不适应的翻腾。因为对酒精有轻度的过敏,在现世基本上是滴酒不沾,连对着上司也是喝椰子汁。可到了西汉,尝过几次辛辣得流泪的酒,倒希望真能一醉解千愁。

“堇姑娘,若是醉了,不怕子长趁人之危吗?”司马迁笑道,眼神里似乎燃起一缕看不明白的情愫。

不胜酒力的我,脸颊烧起红晕,生了几分醉意,但脑袋还清醒着,戳着司马迁的胸膛,笑道:“你有这个胆量吗?告诉你,我不是夏国的少司命,是QueenKatherine,也就是和你们大汉的皇帝刘彻平起平坐。惹怒了我,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将大汉和夏国都毁了。”我又灌了几口酒,已经分辨不出酒味,可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司马迁听着我的戏言,皱皱眉头,想搀扶走路有点东倒西歪的我,却被我无意识地甩开。结果,我碰上前面的石头,摔倒在地上,掌心硌到沙子,血迹斑斑。

“疼吗?”司马迁抓住我的手掌,拂去沙子,对着血迹吹气,暖暖的,宛若柳絮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