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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少女」后日谈 献给冷淡编辑【缪斯】的招牌之作(1 / 2)



作者:野村美月



对有如菫菜花般的那个人的殷殷思念,正好有十五公分。



这是我与那个人重逢后,还称她为「远子学姊」,而不是「远子小姐」时的故事。



也是我为了缩短那十五公分的距离,舍身使出恶劣招数的故事。



◇ ◇ ◇



我以手机发出通知的三十分钟后,远子学姊慌慌张张地出现在我那兼作工作室的自宅公寓。



「心叶学弟!连载的稿子连一张都没写,是什么意思?」



绑在脑后的美丽黑发凌乱不堪,好几缕发丝垂落下来。应该是用尽全力跑来的缘故吧。只见她气喘吁吁,单薄的胸脯和肩膀剧烈起伏不已。



我让远子学姊来到客厅,面带歉色地道:



「就像我在留言里说的,杂志连载用的六十张稿纸分量的文章,连一张都还没完成。」



「截稿日是明天哦!上星期和你做确认时,你说因为和其他出版社的截稿日重叠,所以可能会晚一点交稿,但是『没问题,我会及时交稿的』,你不是爽快地那么保证吗?所以我才拜托印刷厂等到最后一刻。可是你却连一张都──一张都──」



一直以来,我是从来没有拖过稿,可说是严守截稿日的好孩子。所以远子学姊才会如此大意吧。



『没问题的。』我以诚恳的语气和笑容如此一再保证,尽可能地把截稿日拖到明天中午。现在离截稿期限,只剩二十小时了。



「对不起。我本来已经写到结尾的部分了,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所以把写好的五十张的分量全删掉了。」



远子学姊哑然失色,泪眼汪汪地道:



「那、那五十张的备份呢……?」



「没有。」



「可、可可可是,既然已经写过一次,脑子里应该就会有印象吧!如果是心叶学弟,现在开始加油的话,明天之前一定可以写好六十张的!」



「可是啊,装记录点子用的稿纸的盒子,整个不见了哦。」



以职业作家的身分重新开始写作,已经七年了。虽然我现在是用电脑写作,但是突然想到什么点子,或是脑中浮现片段的故事情节,想稍微写成短文备分时,我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是用手写的。在五十张一叠的稿纸上以HB的自动铅笔做记录,比较容易统整想法。



而那些记录点子的稿纸,我一写好就会收在工作室的桌子旁的透明塑胶盒里。远子学姊以我的责编身分来我公寓时,应该也见过那愈来愈高的纸堆。



「欸欸欸欸!装在那个塑胶盒里的纸,全都没了?应该有一千五、六百张吧!因为是透明的盒子,所以看起来就像随兴地塞在透明包装袋里的超值包碎饼乾呢。肚子饿时看到那些东西就会很想吃,所以我尽可能地装成没看到──不对,现在这种事不重要!」



打从出生起就是「文学少女」的远子学姊,以吃书维生。



高中刚认识远子学姊时,她也一脸幸福地把书本内页撕碎,一脸幸福地咀嚼书本。而且她特别喜欢吃手写的文章,所以从远子学姊的角度看来,那厚厚一叠的笔记,就如她本人说的,看起来就像美味的点心一样。



「啊!该不会是遭小偷了!当红作家井上美羽老师亲手写下的灵感随笔,一定很好吃──不对!是非常宝贵!说不定已经流落到非法拍卖会上,以高额卖出了!不好!要快点报警!」



我轻柔地阻止了打算报警的远子学姊。



「没有这个必要。」



「咦?」



「那些笔记肯定还在这间公寓里。不过到底放在哪里,我不小心忘了。远子学姊,你可以帮我找出来吗?」



我以清爽的微笑说道。远子学姊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接著脸颊像女高中生那样鼓了起来:



「心叶学弟!你在耍我是吗?其实你早就把稿子写好了对吧?快点交出来!」



「我真的没有写哦。」



「骗人。」



「我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可以开电脑检查。」



我凝视著远子学姊的双眼,安静地做出宣告。也许是因为发现我是认真的,远子学姊显得有点胆怯。



事实上,稿子确实没有完成。



「要是远子学姊找不到那盒子,我就连一张稿子都写不出来。变成那样的话,这期就只好暂停连载了……」



我唉声叹气起来。原本面带困惑之色的远子学姊一下子竖起秀眉,露出好胜的眼神:



「只要找出藏在这公寓里的那些笔记就行了是吧?那样一来,你就会认真写作了是吧?哼!我一定会找出来给你看的!」



她似乎已经做好陪任性的作家玩不讲道理的游戏的觉悟了。



「请快一点哦。因为截稿期限是明天中午嘛。」



「~~~~!给我记住!我一定会加倍奉还的!惹编辑生气是很可怕的事哦!」



我住的公寓,总共有客厅、工作室和卧房三个区域。



远子学姊先从客厅开始搜索。她双眼晶光灿然,打开边柜的抽屉,翻开沙发的坐垫。



「能藏起那么大量纸张的场所不多。我最擅长找东西了。」



她穿著紧身裙跪在地上,像激动的猫咪似地环视客厅。



「身为『文学少女』的我,怎么可能找不出那么好吃的点心呢。」



她鼻孔喷气地说道。



「瞧,这里非常可疑呢。」



她看著有收纳功能的椅凳,双手抓著盖子的部分,连同随意放在椅面上的几本美国小说一起举起,探头看向收纳空间。



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侧眼看著「呜~~」地呻吟的远子学姊,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豆浆,倒进加了许多水果乾的谷麦片里。



「让身为学姊的我找笔记,你自己倒是在做什么?」



「我肚子饿了,所以想趁现在吃点东西。」



「我根本没空吃原本准备好的玛丽‧诺顿的《地板下的小矮人》呢!」



跪爬在地上的远子学姊恨恨地道。



为了补偿我的损失,我一定要让你写出超级杰作。远子学姊一面抱怨著,一面在客厅里到处翻找,接著前往厨房,把冰箱和微波炉之类的门一一打开检查。这段期间,我则是坐在沙发上吃午餐、喝咖啡。



远子学姊离开厨房前往走廊,打开玄关的鞋柜,检查厕所和浴室。砰,砰砰,听得到她粗鲁地开关门与打开、合上盖子之类的声音。



我吃完,把碗盘收拾好后,远子学姊已经移动到卧房去了。



她见到床边微微隆起的物体,双眼一亮。



「是那个吧!」



她得意洋洋地扯开被子,床单上除了枕头之外什么都没有。远子学姊一下子泄了气。



接著她回头瞪我:



「故意在那里放枕头,真恶劣!」



「我还想说这样太明显了,你应该不会上当才对。」



也许是被我气定神闲的态度激怒吧,或者是因为饿到极限了,远子学姊的表情变得更怨毒了。



「心叶学弟,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幼稚的事?你工作时明明很认真,也不再像高中时那样会说一些坏心眼的话,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成长为成熟的大人了呢!」



「这个嘛。七年前的春天,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我只是个小孩,没有能力阻止你。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成为大人,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努力变成熟的哦。」



远子学姊的肩膀微微一震。



接著困扰地皱起眉心,眉尾稍微下垂。



七年来,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直到半年前──的炎热夏季,才再次相逢。



远子学姊以我的责任编辑的身分来到我的公寓,我则在脖子上缠著白色的羊毛围巾,出来迎接她。



七年后的夏天,自己将会遇见一名戴著白色围巾,站在叼著鲑鱼的熊前面的男性。那个人将是远子学姊命中注定的对象。远子学姊一直深信相占卜师的这个预言。



除了围巾之外,叼著鲑鱼的熊的吉祥物,以及前一天晚上写好的,远子学姊最喜欢的香甜故事,我也都周到地准备齐全。我心中满怀期待……



「可是你却没有收下我写的短篇小说呢。」



「因为……」



远子学姊姿态很低地扭来扭去:



「我觉得身为编辑,不该独占作家写的故事嘛。」



七年前,以及半年前重逢时──她都说了同样的话。



我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如此告诉她:



写这篇文章的不是作家井上美羽,而是井上心叶。井上美羽是大家的作家,井上心叶是专属于你的作家。



计画很完美。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远子学姊终究没有收下我的礼物,谈完工作方面的事之后就回去了。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半年。



虽然我们之间偶尔会出现少许粉红色气流,但是我和远子学姊还是没有跨越作家与责编、学姊与学弟的那条线。



夏季结束,秋季消逝,隆冬已至。



「……我也一样,花了很多心血才总算成为你的责编哦。所以,不要再做这种幼稚的事了。」



「不要。」



我毫无惭色地断然拒绝。



「就算装出成熟、有余裕的大人的样子慢慢等,那个谁也一直保留回答,所以我就又变回小孩子了。」



这次,她可不能装傻蒙混过去。因为我以截稿前夕的稿子作为人质逼她──在明知有可能会被反弹的风险下。但是,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撼动远子学姊。



远子学姊再次鼓起腮帮子,把枕头朝我的脸一丢: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



她似乎非常生气,把床单连著被子一起扯到地板上,打开衣柜,拿出外套、大衣和包包,到处乱丢,用力踩著地板离开卧房。



「我、我也──我也一直──」



她握紧拳头,断断续续地说著,打开最后一间还没检查的房间──工作室──的门,接著,反射性地眯细眼睛。



时间是薄暮即将来临的黄昏时刻。



从西侧窗户洒入的,蜂蜜般的金色光芒,将放满书架的房间照耀得极为眩目。



宛如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无可取代的时光的,那间被书本淹没的小房间。



冬季的清澄阳光,与当时同样地包覆远子学姊纤瘦的身体,为她添上灿烂的光彩。



笼罩在柔软的黄金色光芒中的,「文学少女」。



「我一定会找到的──心叶学弟是笨蛋、坏心眼、最讨人厌了。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远子学姊为了对抗激动的情绪似动了起来。憋著嗓子抱怨不已的模样,彷佛变回了当年那个绑著辫子的女高中生。



「其实我也──」



重逢的那天,远子学姊无视白色围巾与叼著鲑鱼的熊的吉祥物,说不能吃掉我为她写的稿子。



──因为,我是编辑。



她以识大体的笑容拒绝了。



但是在离开前,她一直凝视著我,露出有点想哭的微笑。



──可以成为心叶学弟的责任编辑,我真的很开心。很高兴你能一直写下去。



那温暖的声音,惆怅的眼神,与毕业典礼时微笑著背对我而去的远子学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使我震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