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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里「你的人生之所以存在的原因」(2 / 2)


「可以吗?」



依照学妹的要求,调节、测试音量。「请说。」被学妹催促,我接着说:



「刚才那个人是令尊吗?」



「……就说是臭老头了。」



被要求订正成感情不融洽的称呼法。但学妹说完,原本搔弄头发的手无力地垂下。



「你们吵架了吗?」



「对。吵架了。还揍倒了。」



她连续发出几句短促的肯定句,由蹲势改为抱膝坐。竟然能在这么狭小的地方里活动身体,真令人惊奇。女孩子的身体果然好娇小喔。



「重点是,这跟学长没有关系,所以不要问我这个。」



彼人明确拒绝进一步追问,如此一来我也只好沉默。



况且比起她的家庭问题,对我来说她的老爸出现在旅馆问题才大咧。



「话说回来……」



「什么?」



「……你还打算来我房间吗?」



这件事情比较重要。倒不如说从刚才起发生的其他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嘛。



「嗯,有啊。」学妹回答得极为平淡。超乎预期地,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令我有些失望。「但是学长的房间不能抽烟吧?」



「咦?你平时抽烟吗?」



「抽呀,瞒着学长偷偷抽。」



「……喔。啊,对了。」



「接下来又是虾密?」连方言都露脸了。



「不,那个女的……」我想说自称侦探的大姊不见了。



记得她是往这边走才对。



「学长,小声……不,应该是闭嘴。」



她把手指塞进我的嘴里,用自制的嘴套封住声音。我惊讶地闭上嘴,随即听见踩着地毯的声音传来,与我们相当接近了。



由地毯的震动感觉得到有人正走向这辆推车。是学妹的父亲吗?他若朝这里追来,没道理不会注意这台推车。总不可能有父亲会以为女儿学过魔术,利用幻觉戏法消失于走廊吧?



学妹将剩下的右手捏起,如果她自我申告的性格没有虚假,相信在作为隐蔽的布一被掀开的瞬间,拳头就会朝向那个空间挥去。不管掀开者是她的父亲,还是刚打扫房间完毕、想把垃圾集中起来的清洁人员。



我看着她的脸,观察着她的眼神。本想问我是否也该帮忙,但她的视线始终不与我相对。她以忧郁、眼皮半垂的眼神看着拳头,就像是人们因回忆而心情动摇的神情。或许当时殴打父亲的回忆正沉睡在拳头里吧。



脚步声在推车旁停下,我做出准备。但是一般说来,这种情形被揍的不应是女儿+父亲,而是父亲+我吧?我开始浮现这种想像。想想,今天也是第一次从学妹口中听到家人的事情。如果她的父亲是个老顽固,我会被施以铁拳制裁吗?但话说回来,她父亲也带了一个习惯拖着脚走路的女人。面对面的话,可能只会变得尴尬。



学妹打算狠狠揍父亲一拳,趁着空档再逃往他处。当她的姿势准备好要离开垃圾袋,站起身冲出去的瞬间,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说「客人,有事吗?」的女性声音。



从说话的方式听来,应该是清洁人员吧。「不,没事。」回答者是雄浑的男性声音。学妹的眼睛眯细,果然站在附近的是她父亲吧。接着,由他的脚步声与气息感觉到因突然被问话而退离推车。被清洁人员偶然的亲切搭救了。但是接下来她推动推车时,或许会因为发现重量不同而查看内部。因此学妹的拳头仍然紧握。我也重新做好随时冲出的准备。



清洁人一贝手握推车杆子的震动传达到金属的骨架。说起来,她是一名女性,应该推不动推车吧?追加了两人份的重量耶。



感觉推力分成两回施加到推车上。接着「匡」地一下,一阵略强的冲击传来。包围我们的黑暗往前方移动起来。有如电车发进一般,周围产生细微震动。



推车在移动。没人检查内部是否有异,平安无事地前进了。



底部的小车轮转动的声音在我们脚下响起,听起来就如同引擎的嘶鸣。



车轮偶尔会卷进地毯上的纤维而卡到,时而剧烈摇晃。



心情就像被装上小货卡卖掉的牛。



我与学妹互看一眼。



彷佛能在她视线的中央,看见用两脚步行的猴子轻松推着推车的画面。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



「生存于日本一般家庭里的嶂螂并不会咬死人,但是大部分的日本人在家中看见它们的踪影就感到厌恶。帽子男,那你呢?」



「金发仔,我也很讨厌喔。」



「真巧,我也超级讨厌啊。我们光看到蟑螂就会觉得恐怖。不是这种虫子很可怕,单纯只因为它丑恶的外表而让人厌恶。人类因视觉产生恐惧的情形很多。虽然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很恐怖,但咬破胸口迸裂而出的异形幼体也十足能成为恐惧对象啊。」



「你真胆小。」



「你难道不怕异形吗?」



「不,会怕。」



「就说吧。啊,有点偏离主题了。也就是说,假如我们能从外表就分辨出经常杀人的人类,无须亲眼目睹过多么凄惨的杀人现场,应该也充分能对这种人感到害怕,不是吗?」



「额头上印个『杀』字(注:出自漫画《重金摇滚双面人》的主角装扮)的话,应该就能一眼分辨出来吧。」



「依我个人的解释,你应该就是这种能分辨杀人者的人啊。」



忽视我的插科打谭,男人露出爽朗的微笑,但我却愈看愈冷汗直流。



「我并不算啦,但我认识一个人具有这种直觉升华而成的超能力。」



「光是从把我叫住并全力警戒这点看来,我想你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喔。」



「不,我只是单纯佛心来着,想在工作上提供一点服务……」



我的型男时间快要结束,即将变成花枝须(注:两者在字型及发音上相近)了。



从找猫工作大幅偏离,究竟我与这座电梯会往何处去呢?



没想到得历经如此苦难与觉悟之路,寻找动物真是深奥。



等回到事务所,我一定要宣称本月是动物搜索强化月。



「我再宣言一次,我手上没有凶器。」



「但是却有疯狂。」



「完全正确。」



杀人犯又走近了一步。电梯没有显示楼层,处于自由落体状态。



「呃~咦?这个气氛该不会要战斗吧?」我试着装傻。



「是要战斗啊,有疑问吗?」



「不,你那样偏着脖子很奇怪啊。这不是少年漫画耶。」



「嗯,依你那种性癖好,想在《少年JUMP》连载的确有困难。」



「不是这种问题……」拿起手上的手机朝男人脸上丢去。「吧!」来不及大叹「被后仰躲过了!不会吧!」手机砸在墙壁的剧烈声响在耳朵里反射。我配合男子冲向我的瞬间,朝横向甩动手提箱。男人左手接下攻击,虽然指骨惨烈地劈啪一响,仍旧封锁了我的行动。失去力道的箱子离开手,使得手重获自由的那一刹那,我的左侧腹被踢中。「咕哇!」由口中发出的惨叫声随着电梯缓慢的上升而脱离,听起来就像是由别的位置发出的。



背部撞上关上的门,华丽地摇晃电梯框体。我的背缓缓地从门滑下。男人捡起铝合金手提箱,用棱角抵着我的鼻尖,代替「将军」的宣言。「花咲(hanasaki)的鼻头(hanasaki)」这个同音冷笑话让我忘记现场气氛,不小心笑了起来。但当我颤动着肩膀想笑时,侧腹却痛得不得了。



「好痛……」克制不了而发出呻吟。



「我也一样。我的手指肿起来了,说不定还骨折了呢。」



男人有如关节脱落的人偶头部般甩动左手手指,若无其事地说。



「但不是我爱说……一般人不会拿别人的手机当武器抛出去吧?」



他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手机,一脸受不了地描违感想。



「我读过的人生哲学书上写着『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



「那是忍者乱太郎吧?」



「而且你抱怨归抱怨,还不是轻松闪避了?」



「话没说完就偷袭也是我的常用方法,所以我特别警戒。但是你用起来毫无顾忌,实在让人佩服不已。」



「男人的脸孔被砸烂也还是挺有味道的,跟发酵食品一样。」



「不,我佩服的是你竟然以破坏熟人的手机为前提使用这招啊。」



啊,原来是在讲这个。



「你的爸妈没教你要好好爱惜物品吗?」



「这也是一种温柔啊。」



「多么自行其是的SM要求啊。不仅会让女性讨厌,恐怕还会被告呢。」



「这年头光是打女生屁股都会被告性骚扰或体罚呢……」



「那是因为,你的脸除了管教以外还透露出其他动机吧。」



此时,电梯似乎到达了最上层网美丽夜景而闻名的餐厅。没插着卡片,所以门不会开启。这一瞬间,对重力的抗拒停止了。不久将会开始下降,产生瞬间无重力状态。真期待。



前提是我的意识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因为在电梯下降前,铝合金手提箱先降临在我头上了。



当男人挥下的箱角为右肩带来剧烈痛楚的瞬间,黑幕覆盖了我的眼睛。



樱山惠子(主妇) 下午3点40分



原来等待猪的是牛啊?看起来就只是个迟钝、愚鲁,连灰尘也不如的好好先生。肉质不够格摆在店头销售,外表三流,被磨成粉当作养育其他肉类的粮食也只是刚好罢了。唔呼呼呼。见到我故意丢下的手机,牛毫无疑惑地、彷佛要高声主张自己毫无价值的亲切心般急忙想帮我捡起。我对着它的牛鼻子,算准时机,咬紧牙关赏了个头槌,同时把手伸进因冲击而视线乱飘的牛口袋里偷走了卡片钥匙。把卡片收进包包后,赶快用指甲把额头刮呀刮地刮掉一层。



痛痛痛……居然被老公以外的男人碰到,真想烧掉自己的皮肤呢。「学长你没事吧?」猪像是找到松露般跑过来,同时电梯也抵达十七楼了。



我拚命擦拭额头,想把脏污弄掉,一边说「对不起,喔呵呵呵」做出表面工夫。因为从小接受「不会跟人来往就干脆别出门」的教诲,才造就了今天演技如此高明的我,真想夸奖过去的自己干得好呢。抓着伸向我的猪脚起身。在猪面前装模作样的牛装出一副很亲切的样子,在出电梯时再次对我说「对不起」,害我又得配合它低头。我居然对牛低头了两次!真想杀了这该死的牛舌头与牛脑袋。



虽然我可不想吃,舌头跟胃会烂掉。



耻辱时刻结束后,我说声:「两位再见。」总算能从这对粪味很重的家畜面前离开了。「要是一直跟着你们,就太不识趣啰。」谁想看牛与猪交配前的发情啊?「啊哈哈哈……」牛嗷嗷叫,看来它那颗幸福的脑袋已经开始发出腐烂气味了。怎么不立刻死了算了?



离开强尸牛与风骚猪,朝走廊前进,得在那对畜生离开电梯前面被出货消失为止保持距离才行。之后再趁着迟钝的牛发现情况不对,从放牧回来之前利用电梯移动到别的楼层就好。



对牛而言没有必要的卡片钥匙现在适才适所地在我手中。干净俐落地弄到手,去除了行动限制,接下来只要发现老公就大功告成。要是他先来找我就好了……就好了……就好了呜叽咕喔咿咕嘎咕叽呜——不行,我得冷静思考。首先要查出老公在几楼……不对,这并不重要。  



持续打电话,只要房间里手机铃声响了,就表示老公电话在那里。我与老公约好了,就算有任何意外也不准关掉手机,且一定要把手机随身带着。那只猪与牛交配的房间在这里,表示这层楼是双人房。老公不可能外遇,也不可能背叛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三次方。所以他的房间也不可能在这层楼。不可能。但是,老公被人攻击,手指或内脏被砍下挖掉,甚而差点被残酷杀死的可能性还是存在。这个楼层的房间被当作做案现场的可能性并非是零。



好了,我已经大致冷静下来啰♪对嘛对嘛,我不是怀疑老公,而是担心他啊。这不是种背叛,而是老婆的责任唷。



所以说,还是得从这层楼检查起。我一边拨打电话,一边朝走廊尽头喀喀喀地……等等、等等、等等!未开机是什么意思?那个该死的人工语音又在侵扰我的神经了。照理说会出现的「嘟噜噜噜……」声,被「您所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候再拨」这种瞧不起人的建议所取代。「这是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嘛嘛嘛嘛嘛嘛嘛咕喔喔喔喔喔咕喔喔喔喔喔喔!」脑子过热,视野变得一片扭曲。为了有效活用所见之物,用拳头侧面敲了一下按钮,抓起掉出的冰块送进口中咬碎。让头脑冷却一下才能变得冷静啊。碎冰块通过喉咙时差点窒息,看来超乎必要地冷静了。啦啦~啦~老公不可能把手机电源关掉啦。



一定有第三者操作了老公的电话。而且与我的联系是一切的老公的一切是与我联系,语意即使重复了两次也不嫌多,但总而言之如果老公的意识正常,不可能让人随便关机。重点是老公是一个人出差所以这家伙一定是敌人毋庸置疑。



老公肯定碰上危险了。又按出冰块送进嘴里咬。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他老是说有我在他身边,人生就如同处于巅峰。他向来用他的行动或语调来表达这个想法,比如上厕所的方式等等。明明白白地传达给我了。所以说,这么依赖我的老公在离开我的瞬间起就算是不幸了呀,所以说他会碰上危险根本不意外。唉,多么失策啊。以后老公工作时,我这个当老婆的不跟在一起步行了。真是的,老公怎么会这么笨得超乎想像嘛,一定是我太宠他了。



好吧,也该来打听消息了。



吞下第二次的冰块,边继续打电话边往走廊尽头前进。依然听见人工语音说:「您所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候再拨。」住口,还不是你不够努力,电波才传达不了,知不知耻啊?很想把手机摔到墙擘上埋掉,但是我冷静地克制自己,来到「1784」号房前咚咚地敲门。



哒哒哒,右脚仍维持着跑步状态。好心急啊快点出来吧,顺便痛哭流涕感谢我没把门撬坏吧。「来了,什么事?」母河马的声音由房内传出。



我走到侧边,避开由门的内侧看得到的位置,编造一个河马也听得懂的藉口说:「对不起,我是清洁人员,刚才不小心把衬衫与毛巾一起拿走了,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你们的。」



年迈河马的迟钝脑袋缺乏判断力,「好,我马上开门。」从内侧解除门锁,把门打开了。我在门打开的瞬间,横甩了中年河马的眼睛一巴掌。手背打在河马的两眼附近,以防它目击到我的睑。在它差点发出合乎河马的惨叫前,我伸出另一只手将它用力压在墙壁上。河马拚命想寻找我的位置,两眼睁大,瞳孔收缩。但是它的头与肩胛骨被我推撞上墙壁而喷出痛苦的泡沫与悲鸣。我进入房间并把门关上后,再一次用手掌底部攻击河马眼睛。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我完全地封闭了她的视线。河马夹在我的手与墙壁中间,变成黑白棋,意识也陷入黑白混沌的状态。我立刻离开河马,冲往房间内部。



公河马最后变成了骆驼,听见母河马的呻吟而跑了出来。它在盥洗室前的白色墙壁附近,差点和冲进去的我碰个正着。我灵机一动,用手掌底部使劲打击骆驼因嘴巴微张而满是破绽的下巴。虽然我从来没学过拳法这么野蛮的事,但有样学样地模仿电影的招式似乎也能发挥效用呢,或许是我实行起来毫不「迟疑」的关系吧。骆驼的眼球歪向左边,舌头差点被嚼烂似地夹在牙齿之间,发出母河马的两倍惨叫声,大幅增加动物园的气氛。我接着用力踩了一下骆驼的脸后,开始翻找床边的包包。找到一条褐色手帕,有这个就够了。我抓住骆驼头发,提起因痛苦而哭泣的丑脸,用折叠成细长条状的手帕遮住眼睛,在后头部打结当作眼罩。接着用床单将它的双手绑在背后,骆驼的处理宣告完毕。接着换河马。



我用我的手帕绑在于入口处墙壁吐泡沫的河马脸上当眼罩,别说怕脏掉,我都做好要丢弃的心理准备了。接着用浴巾捆住手。河马在被人把手扭到背上的过程中恢复意识了。但我在它呼喊「来人啊,救救我」的叫声附上惊叹号前将喉咙破坏。河马吐出胃液,趴倒肥胖的身体。当作眼罩的手帕湿透了,或许沾满了西瓜味的汗水吧。继续完成被打断的反绑双手的工作后,想起还没破坏骆驼的喉咙,又回到房间后面。把喉咙踩碎,啊,踢到下巴所以威力减半了,真不愧是骆驼,驼峰真碍事。又重新踹了一脚,骆驼的脖子与全身上下开始痉挛,工作完毕。流了不少汗,所以我去盥洗室洗脸。用温水盥洗一番后,拿起挂着的手巾擦擦脸。



离开盥洗室,把躺在地上快变成北海狮的河马拖到房间后面里。「球求求你…别杀我…不要…拜托…救救我…咿…咿…咿呀咧……」河马很吵,所以它话说到一半,我又踹了它的腰。「请冷静一点」我细心地指示它正确行动。幸亏训练有素的河马听得懂人话,立刻安静下来了。我把河马丢到骆驼旁边,蹲在两只动物面前。



「真抱歉,打扰你们享乐了。首先我得否认一下,我并不是强盗,也不是杀人犯,更不是愉快犯。我的目的不是无谓的暴力。我只是个单纯的侦探。」



活用编给对猪与牛听的职业设定,反正这样对河马与骆驼就很足够了。



骆驼颤动舌头,发出「啊…啊…嘎……」的叫声。河马则反覆地蠕动嘴唇,叫着「不要…不要…不要……」。



「请容我问一个问题。顺便也让我躲在这里一会儿喔。」因为被迫得留在这个楼层,如果现在立刻出去,有可能会与追赶过来的牛与猪碰个正着。因此在此还是诚心接受骆驼与河马尽其畜生之所能而提供的好意吧。



「听得到吗?」我将拇指抵在骆驼下腹部确认一番,如果没有回答,我就要把骆驼的肚子给戳烂。「有…有!有,有听到!」骆驼用沙哑的声音拚命回答。眼睛被绑住的河马察觉了骆驼的存在,「老公,这个——咕耶!」我可没有允许你多废话喔。我猛力拉出河马的舌头。「耶呜耶耶耶耶耶耶耶耶!」哎呀!你们知道吗?原来河马被欺负,就会变成外星生物呢。把这条大新闻拿去卖给动物园好了。



「喂!千夏叽咿咿咿咿咿咿!」拉骆驼舌头时追加了扭转。啊哈,骆驼没上外太空,反而是变成与地上爬的粪虫同类。别鬼叫了,你这只只会发出杂音的骆驼。



「我都承诺不会对你们施加无谓的暴力了,你们为什么还有理由跟我以外的人说话呢?」为了有效利用时间,我同时对骆驼与河马发问。河马以舌头为中心摇头「呜耶嘿嘿呜耶嘿嘿嘿!」似乎想用河马语来笼络我。很好~很好,这个态度很棒,只要回答问题就对了。骆驼则像是得了狂犬病,口水流个不停,只会呜啊呜啊地叫。怎么不在我问题问完后死了算了?



「首先我想问,你们从几天前住在这里?」  



「箱…箱添钱(三天前)。」



舌头被拉长的骆驼,头部充满跃动感地回答我。若是二天前的话,就非常有可能目击过老公吧。这两只既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价值,就该睁大眼睛仔细看呀。所以说,我才会讨厌这些怠惰的畜生们。臭死了,



「那么我要发问啰。你们是否在这间旅馆的某处,见过一名穿着灰色西装,打着条纹领带,身高一百七十八.二公分,右眼视力一.二,左眼〇.九,耳垂厚度三公厘,头发数量在两天前是十万七千二百四十三根,鞋子的尺寸为二十七.五公分,手掌的生命线在中间断了三节,今年二十八岁;二十岁时听朋友建讥在左耳穿了耳洞;自大学时代的七月十五日的第三节课跷课经过图书馆前的抽烟区时,偶然捡到香烟盒与打火机而第一次抽以来染上抽烟习惯;喜欢的食物是老婆的亲手料理全部;第一次性经验是被高中时代的母猪所蒙骗,完全不是出自于自我意愿的的男性吗?」觉得应该传达的资讯有点不够,但是就算是河马与骆驼,凭着这么多特征应该也能从路上偶遇的对象判断了吧?若记不得的话,就真的只是只畜生。



骆驼不知道在怕什么,口水流个不停「嗯~嗯~!」试图挣脱我的手指。我判断骆驼听不懂人话,连观光用动物也不如,便放开它的舌头,取下河马脖子上的丝巾,塞进它的嘴里后踹飞到墙壁上。把目标集中在河马身上。「有看到吗?」抓着它的前襟,宣告时间结束。



「没…没看…见。」河马流下黏答答的唾液与鼻水,显露粉红色口腔与污黄牙齿,坦承自己的无能。「真的吗?」它笨拙地点点头。「好吧。」没想到我耐着性子忍到现在,费了一番苦心为它们准备回答的场所,它们却无法回应我的用心。我觉得渴望河马有人性的自己很可耻,决定也塞住河马的嘴巴。找不到适合的东西,便把骆驼势必繁殖了大量香港脚菌的脚趾勉强塞进河马嘴里,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把不耐烦当成原动力坐在床上,取出刚刚暂时收进口袋的手机继续拨打。「您所拨的电话未开机,请哔~」喀嚓!摔出的位置是床算你好狗运啊,你这支笨手机!唉,好热。看温和的我好欺负,这个世界变得太热了。我又起身到盥洗室洗脸喝水。冰箱里有几瓶河马与骆驼买的饮料,但我不是强盗,不想偷东西。为了让老公夸奖我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连街坊上的垃圾回收我部分类得很清楚了喔。也就是说,多亏我与老公的付出,自然环境才会受到善待呢。



像这样重新体认了我对这个世界有多么重要后,突然听见门外有其他动物呼叫。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动物村了?旅馆明明就说禁止携带宠物呀。算了,反正旅馆也是畜生经营的。



我问:「这个房间有其他房客吗?」河马摇头。因这个行为,口腔内侧被脚趾头摩擦了好几次,想必仔细品尝了一番吧?这对河马与骆驼,不用相残就能尝到味道真是太好了。



回收被我摔掉的没用手机,走向入口,用力朝外推开门,感觉到过于得意忘形地用双脚走路的动物鼻子被撞烂的触感。给予动物冲击的一半透过门的摇晃传达过来。走出房间外一步,看着脚下的动物。  



这团羊肉是怎样?好像连扩张器(expander)和亚历山大(Alexander)都搞不清楚的腐败头脑上的鼻子被撞扁,羊肉躺在地上呻吟。「抱歉。」我本想快速离开,但没被加工成食用品的羊肉抓住我咩咩叫。哎呀,这是山羊肉?还是绵羊肉?管他的,反正草食动物都一样,等着被吃掉算了。



「好痛,等…等一下。」



「什么事?」



虽然羊肉会讲人话明显是种幻觉,但是我还是配合一下,我真是个老公最爱的懂得牺牲奉献的好女性呀。我回头看羊肉,它抚着鼻子,前脚递出卡片。



「小姐,你掉了这个。」



那是我从牛手中挖角过来的卡片钥匙。遮盖不会是羊肉一生中最初同时也是最后帮助人类的行为吧?哎呀,真是开心。「谢谢。」



其实同样用脚接下才合乎畜生的礼仪,可惜我只有手够灵巧,真抱歉呢。



羊肉小声咩咩叫「原来不在这里……」后,「呃,说是当作回礼也不太对……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得寸进尺地又对我叫了起来。



「什么事?」



「能借我打一下电话吗?」竟然向我提出这个满脑子酵素臭味的要求。



「电话?」啊,是指那支放弃与老公的电话联系的臭手机吗?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它怎么不早点死了算了,这倒刚好。「我马上还你。」「就送你吧。」把手机丢给羊肉,看到它勉强接到后,「最好快点去帮忙房间里的家伙喔。」指示它去照顾动物。



虽然对我个人而言,就算河马与骆驼都死光了也不痛不痒,但为了不让老公讨厌,杀人行为还是得从选项中去除。快点获救,然后注意力散漫地活着进坟墓吧。唉~真是的,怎么不在被人杀死前早点死了算了呢?



走廊途中穿过推着推车的肮脏狐狸女,一边高举小心猪牛的看板,往电梯前移动。电梯前没人在,总算摆脱动物骚味,心情好极了♪



能住在这间动物骚味很重的旅馆,还不会抱怨的老公真的好了不起喔。等等我,我马上会捏烂那些关掉手机的抓狂家伙,把你救出来的喔。



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按下电梯的「▽」钮。



好,接下来就去其他楼层,继续收集新情报。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3点55分



大叔跟女儿不期然地偶过,当场僵直。从现有资讯看来,应该就是这种状况吧。



而且我似乎被当成了大叔的情妇,这点非常不好。大叔的女儿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既然是同年代,应该能判断这种大叔是否吸引年轻女性吧?况且他还是自己的父亲,对个性更是了若指掌吧?



总而言之呢,女儿一下子顶着一张历史教科书上的佛像般的脸大叫「你自己还不是带女人上旅馆,可页受欢迎啊。你这臭老头!」一下子又「啧!」地咂嘴一声,拉着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朝相反方向的走廊奔跑离去。



大叔一看就明显受到打击,手的动作跟「现在还不是该慌张的时候」的人一样(注:出自漫画《灌篮高手》仙道彰的名言)。他的举动似乎会被各界吐嘈「你自己才该冷静呢」。



「你似乎很困扰呢。」



我走向自动贩卖机,投入硬币,一边思考要喝什么,顺便以我的方式不负责任地关切一下了。他有没有听见倒是不重要。刚才选择柳橙汁很失败……眼睛望向茶类。绿茶很苦,我不喜欢。加入薏仁、糙米与月见草的茶(注:出自可口可乐公司出品的饮料「爽健美茶」,日本版广告歌曲的第一句歌词)是第一候补。顺便哼一下广告歌曲。最近几乎不看电视,知识有点跟不上时代。自从男友不在我身边后,我对外界失去了兴趣。不知道现在那个广告是否还有播映?



鸟龙茶也难以割舍。听说好像有慢慢消除体脂肪的效果。是真是假我并不清楚。



但最后,手指伸向的还是柳橙汁,真不可思议。而且是跟刚才同一个牌子,在罐子上印刷着号称果汁含量百分之九十九宣传字眼的柳橙汁。明明就是很剌喉咙的甜腻味道。



嗡~自动贩卖机发出声音,消化完硬币后,匡啷匡啷地排泄出果汁罐……虽然是自己想的,但这个比喻还真恶心耶。结束讨厌的想像,陷入自我厌恶中。我蹲下身,手伸进取物口。想起以前没拿出第一个前又买了第二个,结果取物口堵住,与男友伤脑筋了老半天。那时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出来呢。



回到随着回忆逐渐变得模糊的现实里,为了打开果汁,我用指甲抠拉环。但指甲才刚剪过,抠了好久却只摩擦到表面,就是无法给予拉环致命一击。



我真的很不擅长打开拉环。我向来是把不擅长的部分全推给别人处理,才勉强能活到现在。姊姊也很笨拙,但是她身为长女,向来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处理,因此才能够独自一人完成自杀的准备吧。



换作是我,若没人帮忙也许就无法自杀。



喀叽喀叽,拉环些微震动。



「啊……」站在我身边的大叔拿走易开罐了。大叔身上果然没半毛钱,决定实行抢走我的果汁的欺负人作战计划。我内心这么想,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想把果汁抢回来。「还你。」果汁还回来了,拉环也被打开了。「啊……」又被人帮忙了。



「谢谢……」从小就老是在说这句话,对于开口向人道谢一点犹豫也没有。



等我以双手握住易开罐后,大叔开口向我拜托道:



「喂。」



「嗯?」



「虽然跟你只相识一小时左右,但有件事想拜托你……」



「喔……」



「就是,如果我又逃回来的话……请让我躲进房间里。」



说什么「又回来」,第一次跟第二次明明就是大叔自己擅自从窗户闯进来嘛。难道这次打算从门正式进来吗?



「拜…拜托你了。」



大叔又对我低头了。我几乎没有机会位居别人头上,所以觉得很困惑。



大叔似乎没有可回的房间。他究竟是来旅馆做什么,又为何要在窗边走呢?或许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例如说杀人犯之类的。



……那不是正好吗?



凝望罐内在微微黑暗中摇晃的橙色水面,觉得也好,便答应了。



「好啊……只要我没刚好外出的话。」主要是指从窗户到外面。



「谢谢。」大叔道谢后,朝女儿逃跑的方向拔腿奔去。真是个有精神的大叔。自从男友死了之后,我没有让脚受到走路以外的折磨。与男友约会时,曾因发现他已经先到了而赶紧跑过去,那是我最后一次奔跑。



反正现在膝盖也很痛,更不想跑步,也不想走路。其实只想在地毯上躺着滚动,胡乱喊着「响~尾~蛇~」爬回房间。



「……………………………………」姑且确认一下走廊与周遭是否有人影,若没有的话就这么做吧。啊,不行,有个女孩子朝这里走过来了。是个大约国中生年纪的女孩子。她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身子继续走。啊,大概是在看我吧。因为我蹲在自动贩卖机前,或许被当成是群众蹲坐在超商前的停车位的不良少年吧。我慢慢起身,表现出「我很温和喔」的态度,试着解除误会。女孩子仿佛感到很可笑,用手掩住脸,笑得肩膀颤抖个不停。第一次见到我的人偶尔会对我的闪亮眼睛感到惊奇,但很少有人笑我。我用手胡乱擦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挂着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搞笑节目呢。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换来鼻子一阵刺痛。「1707!」女孩子指着我,似乎在喊房间号码。



「啊?」



我歪着头,并不怎么在意,女孩子笑得更开怀了,转身离去。与我的房间方向相同,本来考虑是否要追上去。但觉得脚很痛便放弃了。



我呆然伫立,时间的流逝变得不甚明确。



把果汁凑到嘴边,仰头,喉咙被果汁灼烧。这牌的果汁不管喝几次都觉得甜得要命。



远方传来手机铃声。今天老是听到手机铃声。或许真的就这么巧吧。



被手机铃声所吸引……也说不定,某只原本躲着的生物探出脸来。



「喔喔。」有点吓到。猫儿从完全不去注意的场所突然绷出脸来。那里很暗,瞬间还以为是妖怪、幽灵之类呢。原来是那只进过我房间的白猫。它的嘴上又叼着群青色的卡片钥匙,与毛色形成一种调和。



它好像一直都在上面。躲在自动贩卖机与压低的天花板之间。常言道「灯塔底部不见光」,但自动贩卖机的光也照不到上面,真是盲点。虽然它努力想爬出来,但身体似乎卡住了,难以由缝隙中挣脱。说起来,它是怎么进去的啊?努力爬到自动机上面,是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令它有兴趣吗?猫儿咻咻咻地不断甩动尾巴,拚命在里面挣扎。但或许是因为我在一旁观看的缘故,猫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不忘瞪着我,表现出「喵的你是谁呀~还不快点拿柳橙果粒来孝敬努力的我。」我现在才知道猫是这么有毅力的生物呢,



但是猫儿的脸逐渐皱了起来,变得有如猜谜节目中常见的「这张图是什么呢?」的题目,而难以辨识的表情。它似乎无法自力挣脱耶。仿佛流了满身汗的猫儿看着现场恰好能够利用的我,「喵的我说你啊~在别人开始默默用视线关注你前,不会先产生同情心吗?」彻底维持臭屁的视线,要求我帮忙。我稍微修正对它的评价,改成「只有维持面子的毅力很了不起~」。看着它动个不停的前脚,心情不禁平和起来。我暂时望着它,等待阻塞的思考恢复顺畅。结果,我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救助它与舍弃它的理由。



所以我决定顺其自然,总是如此。



手指伸进猫前脚肩膀关节的部分,试着拉出。应该救得出来吧。



啵地一声,右肩(?)的部分露出外面,顺势一口气将身体拉出来。总算获得解放的猫儿从自动贩卖机顶部一股脑儿地滑落下来。



一时情急,想伸手接住它,但猫儿在空中调整姿势,漂亮地用脚着地。「喵的我说你呀~想帮忙猫着地,还不如自己先学跳呀。」用若无其事的表情抬头看我后,猫儿奔跑离去了。我以尾巴为中心,目送它哒哒、哒哒地强调跃动的奔跑背影。据说猫像饲主。如果被我养了,那只敏捷的猫也会瘫软在地板上,性格变得忸忸怩怩吗?……啊,还是说像主人的是狗呢?



「……呼~」



现在不是跟猫玩耍,莫名地受到抚慰而获得成就感的时候。



比起这个,我必须重新巩固跳楼的决心。



……不,不对。我此时碰上比跳楼更重要的问题。



觉得有点想睡了。



回到房间后,是该跳还是该睡呢?这才是问题。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10分



与其说是突然惊醒,不如说觉得时间一直持续着,就只是一瞬间的眨眼结束后眼睛重新张开,如此罢了。由昏迷到恢复意识之间,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间隔。



但是根据眼前这名男子的说法,我刚才确实失去了意识。



「你大概昏倒了不到十分钟,心情如何?」



「就像度过一场伴随着剧烈疼痛的时间跳跃呢。」



而且我的视野之中,映着那名穿蓝色西装的危险人物。只要这个人还在,我至少可以放心我还没前往阴间旅行,但同时也不得不担心自己将在现实之中见到活地狱。



「这十分钟左右,我……」「对,倒在电梯的地板上。」金发男子认真地点头。若光是看这个场面,说不定还误会他因为担心而正在照顾昏倒的我呢。转动脖子观察,电梯中依然只有我与眼前的男子。



电梯并非静止,由重力的作用方式感觉起来应该正在上升中。



我背靠在墙壁上重新坐好。一来是没有力气站起,同时也觉得我若就此起身,第二回合便会开始的气氛,为了避免发生这种状况还是小心为妙。



「那么你在这十分钟里又做了什么?」



我顺口问了。男子表情像干了坏事,也像是不好意思,眼神飘摇不定。



「唔,因为昏倒的你很有趣,所以不小心观察起来。结果错失了逃走与杀死你的时机,直到现在面对起床的你。」



「兴趣?」而且还若无其事地夹杂忍怖的话呢。



「我本想立刻逃离电梯,但我又好奇其他房客进来时,见到躺在地上的你会有什么反应。便顺便进行了一场浩大的实验,藉由目击这种状况的反应来观察市民的正义感,以及对他人的关心程度为何。」



「……………………………………」至今为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恨不得揍他一顿呢?同时,那些这么想的人又有多少被他杀死了?



「那结果呢?」既不想表现得灰心丧志也不想保持沉默,我勉强装出从容的态度问了这个问题。男人一副久等了的表情,眉开眼笑地连珠炮般回答:



「大多忽视你的存在,一到目标楼层就快快离开。房客们全都很无情呢。只不过外国来的房客对于躺在电梯的日本人或许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吧,这倒不是不能理解。此外,我始终表现出你打一开始就躺在这里,我与你毫无关联的态度,也许我这么做算错了。应该多表现出我和你的关联性,引发众人的危机意识才有趣啊。」



「……说不定大家都以为我是醉汉吧。」



「啊,原来如此。你昏倒时脸变得满红的。」



本来只想揶揄他,结果却被他认同了。我唯一的武器——铝合金手提箱被男子牢牢地握在手中……伤脑筋。



电梯现在是不会有房客靠近的上升状态中,暂时恐怕没有逃出的机会吧。真想跟抬不起来的右肩一起悲叹「饶了我吧」。



男人似乎暂时没打算对我怎么样。他只是低头看着我,并不多加危害。我昏倒的时候大概也是像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虽然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因想不出杀死我的理由而烦恼。



「你学过格斗技吗?」生命宝贵,我试着找话题拖延。



「不,完全没有。只不过大学时代曾经与朋友流行玩起在打击练习场里站在一百二十公里的快速球前试着回避,看自己能忍受多久的游戏。或许是多亏了这个体验,我锻链出还不错的反射神经呢。」



男子用哪个手提箱硬角抵着我的眉间转动。我还没恢复到能用手拨开的程度。每次呼吸,空气就会渗入内脏某处。全身冒冷汗地想像着,或许被人嚼在嘴里的口香糖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个……」



「什么事?」



「能帮我捡一下手机吗?」我试着拜托他做不重要的事,希望能多少引开他的注意。



「好。」男人用脚踩着电话,推向我这边。原来在我昏过去的这段期间,手机一直都被躺在地上没人管吗?被踢飞的手机掉到我贴在地板的右手附近。我将之拾起,单手操作看看。「喔,有画面,没坏耶。」



「最近的技术真好。」男人似乎也颇受感动,跟我一起看液晶画面。看到白猫桌布时,开口说道:「与吊饰同颜色的猫耶。」表情恍然大悟。



啊,原来是这只猫吗?明明就有照片嘛。手机里搜一下应该能找出一堆这只与吊饰很相似的猫的照片吧。可恶的大骗子,不愧是虚构作品的作家。「你在旅馆看过这只猫吗?」「不,没有耶。」男人老实摇头。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愿意帮忙拿手机,人还满好的嘛。」



「做了一件坏事后,再做点好事平衡一下,心情比较轻松。」



「你做的坏事似乎不只一件吧。」



「多谢夸奖。我的个性是凡事均以兴趣为优先……唉唉,为什么我要那样杀死那个人,还无聊地乱敲门呢……有趣虽然是事实,但我已经开始反省了。」



男子自己忏悔了起来。中途打断他或许会被找麻烦,我保持缄默。



在靠着这些对话争取活命时间中,电梯开始下降了。品尝瞬间的无重力使身体彷佛漂浮于空中数公分的感觉。啊,好幸福啊。刚才失去了意识,没机会享受到。



……唰,期待已久的时刻不到一秒就结束了。



「话说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因为你找我碴,还用不停用言语刺探我,让人很不爽。」



你是小孩子吗?男子欠缺伦理观念的部分让人觉得很孩子气,我不禁哑口无言。



「电梯往柜台那楼以上上升的时候没什么人搭乘,但下降时随时都有人会进来。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人进来我就马上大叫『杀人凶手』。」



「你的正义是要守护什么才能维护尊严,真让人搞不懂哪。」



「况且,讨论『该怎么办』之类的处理问题还太早呢。」



「嗯?」



铝合金手提箱离开我的眉间,我两眼使力,拼命忍耐不断由侧腹部与胃里涌起的东西,尽我所能表现出不可一世的天都。



「想夸称胜过我,就让我说出『我最爱巨乳』吧。」



「那我就挑战看看。」



虚张声势被从容不迫轻松带过,右手被孤住,食指被他的手掌包着。



「折啰。」宣言之后立刻二话不说地「唔喔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7咦qtd7w3rgl3呜rl3呜3呜!」后半除了惨叫以外,鼻水都快流下来了。骨头啪一声断了。



食指弯成手背与指甲快连通的桥状。外侧红通通,内侧变成紫黑色,真的成了一座彩虹桥。哇呀~!呀啊啊啊啊!



「就算没有时间,好歹该给人下定决心的时间或四十秒做准备嘛(注:出自动画电影《天空之城》中,穆斯卡上校的台词),这很重要耶。」



「我问你,你觉得巨乳、不善言语又害羞的青梅竹马如何?」



「变成星星吧!」



匡!星星在我头上飞舞了。铝合金手提箱敲在我侧头部,眼前火花与星光飞舞。还有鲷鱼与比目鱼跳舞。还以为脖子快扭断了呢。



但痛觉突破极限后又绕一圈回来,这次没晕过去了。



「所谓的十八禁是?」



「未满十二岁禁止演出。」



「来去参加成人式吧!」



「为什么不能十二岁成人呢~?这么一来就能合法在一起了~」



「轻型机车驾照是?」



「十二岁开始可以考。」



「闭嘴,你这个十二岁星人。」



「我的正义绝不扭曲,性癖好也一样!」



虽然指头一瞬就扭曲了,还害我对钙质的信赖感一口气下降了咧。



但我也该改改老是觉得钙质=骨头的观念了。



「你这家伙……」男子彷佛败给了朋友不可退让的信条般搔搔脸颊,苦笑着赞赏我。



「『我认输了』第三号。你虽然在战斗中输给我,却赢得了胜负。」



「活该。」脸很肿,难以发声。



「这间旅馆都住着些有趣的房客。刚才还见到一对公然炫耀着用红线连结手指的最新时尚的情侣呢。」



「喔……」如果是说那对情侣,我也认识。



「姑且不论他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个自己与别人都公认的萝莉控。」



「欢迎来了解连猴子也会萌的萝莉控入门。」



「要不要再折断你另一根指头,好把头脑的开关关上呢?对于萝莉控而言,脸蛋幼齿身材娇小,但实际年龄却跟大人相同的情形如何?算可接受范围内?」



「不,完全不行。因为即使用『十』这个数字除以『而』得到『五』这个答案,在算式中依然留下了『十』。我追求的是纯粹的『五』,而不是稀释过的浓缩液啊。」



「原来如此。你真的是很彻底啊。」不知为何,又用手提箱来回甩我巴掌。另一边的脸颊肉被削切,都快变肋骨排了。这个家伙,揍我揍得变习惯了吗?



我的体力量表已经完全转红,趴倒在电梯。当当当,脑内响起了宣告败北的钟声。我完全失败了。没带Touki来果然是正确选择。



当我顺其自然地躺着,意识逐渐变得朦胧时,由地板传来电梯抗拒下降而急速停止的震动。我察觉茫然期待的机会到来,原本扩散的意识瞬间凝聚,上半身弹起。藉由无意义对话争取时间的行为得到成果,真是太好了。从男子手中抢回铝合金手提箱,「唔!」转了几圈,由打开的门滚出电梯外。勉强用断掉的手指勾住中途脱落的帽子,差点晕了过去,但还是成功回收。男人并没有特别抵抗,而像在享受着我的动作般望着我。



与我错身而过的……正确说来,是踏着我的肩膀,一名女性进入电梯内。而且还是踏着被男人痛揍一顿的右肩。准确得不得了,不禁怀疑起她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由得张嘴呻吟。



不仅如此,这名女性还穿着裙子,害得躺在地板上的我强迫看见老女人的内裤,心情变得糟透了。看见这种不纯物,就像被迫观察放大好几倍的昆虫尸体一样恶心。重点是她仍踩着我呢。幸亏我的肩膀只是个「暂停一次」的格子,女子并没有继续踩踏,很快地又往前进了。



我连续翻滚,确保充分距离后,趴在地毯上把帽子戴上,警告那名女性。



「快逃!那家伙是神〇病!」



我不知道他主要进行什么犯罪,故选择了没有说谎,且最能表示危险的适当形容词。可惜的是,这个词在电视播放禁止用语当中名列前茅,被世人视为「不适当的形容」。



站在电梯前的有萝莉控之友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与老女人清洁人员,以及想要把我心灵之友骗到常识区的貌似学生的老女人。他们以惊讶万分的表情看着我,但我没有时间在意了。



蓝衣男子觉得很有趣,不特别否定我的话,捧着肚子大笑。而在我眼中只映出背影的女性也不回头,她站着不动,完全没表现出任何打算离开电梯的行动。



「听我说!这是真的!你说不定会被他杀了!」



这时女性才总算转身,对我笑着点头,客套地说:「感谢您的忠告。」咦?她不是跟那个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在柜台前混在一起的女性吗?但与她的话相反,脚步一动也不动,所以我也放弃继续劝告。倒是还不至于想说「想死就去死算了」。



就当电梯门口要关上时,为了对男子报一箭之仇,我鼓动唇舌,以弹簧机关般快速弹跳编织出一段话语。



「这个男人兼具恋童癖与恋尸癣,并且是以信天翁成绩通过被通称为『回收工厂』的超特级变态课程的强者!务必要注意啊!」



「喂喂……!」



不等男人回嘴,门完全关上了。上面没有卡片,应该无法自由操作门的开阖吧。但是最后好像有看到男人取出类似卡片钥匙的东西。



「……痛死了。」



这个伤也与委托有点关联,所以这回没办法不由分说地开口骂人,真令人不耐啊。



周围的视线很扎人,但是我没有力气站起来。刚才在电梯与地毯上滚动的事情隐约地造成我全身疼痛。



「侦探业也不轻松呢……」或许只是单纯我的要领不佳吧。



背后莫名地骚闹,勉强扭过头去,见到一对男女在争吵。这么写也没错,男人是个大叔,女人由我看来算是个阿姨。阿姨身边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也被卷入纷争之中,眼神显得空虚涣散,一脸困扰的样子。像是要避开争吵似地,阿姨二号急忙推着推车朝走廊离去。



只要刚才的蓝衣男子不打破电梯铁板、粉碎天花板回到这个楼层,这个现场发生什么事都跟我无关,背后管他是情侣吵架还是父女吵架,我决定都不插手。于是我又把头转回向前。



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成功回收橘川英次的手机了。



在还回去之前,得先确认一下手机里是否留有外遇的线索。



有如在自己房间的悠闲姿势,我躺在地板上准备好按下手机按钮。



虽然这个动作没什么大不了,但对我现在的右手而言,却是「啊嘎~喔!」呢。



食指在扯其他手指的后腿。



既然还能动,就表示还没断掉!……看,真的动了吧?虽然发出霹哩啪啦的声音;虽然咬着鱼骨酥般的触感从手指传到臼齿,我还是凭藉毅力忽略它。



靠着干劲与冷汗与拇指,按下手机按钮,打开电话簿。



电话簿中只有两个名字。



只登录了应该是编辑的电话号码。



「……记得委托人也说他是因为缺乏社交性所以才干小说家这行嘛。」



但还是要确认一下了照相机的资料夹。说不定有跟女性的合照呢。



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猫的照片。换下一张,又是猫照片……结果整个资料夹满满都是……全部都是猫的照片。睡觉的照片、吃饭的照片、恐怕是将橘川英次的手当枕头,躺在床上的照片……你想出版的原来不是小说,而是猫的写真集吗?自费出版吧,这种东西。



将手机随手丢到附近,脸埋在地毯上,纤维刺痛伤口。



浑身无力,暂时爬不起来。



我学小说书名般响喃地说:「猫在哪里?」(注:出自米泽穗信的小说《狗在哪里》)老实说,既然有那个功夫吃咖哩玩乐高积木,身为饲主怎么不自己去找?只不过如果人人都这么做,我就要歇业了。



「……嗯?」



感觉到头附近有股小小的压迫感。或许刚才有人关心我,说着「你没事吧?」之类的话问候我的身体状况吧?受人亲切相待时,应该取消年龄限制,不论对方是谁都该怀抱着感恩心情道谢才是人之常情啊。我趴着期待对方进一步的行动。



与凶恶犯罪者战斗,导致两败俱伤(比例姑且不论)的侦探能受到女孩子(虽然大半都是远老于这个年龄的人们)照顾,这是我看小说时一直很憧憬的场面。



只不过我老是被卷入与侦探业无关的暴力事件而受伤,本业无法达成这个理想……咦?怎么还没有动静?对方依然一语不发。



但是那股压迫感依然存在。是与我的帽子不同的压迫感。



没办法,只好我自己先抬头,与坐在眼前的白猫四目相交。



「………………………………………」



尾巴的确很长。颜色纯白,有如光之道路。



猫眼神凶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我。它拱着背,似乎一脸臭屁地对我说:「喵的你是谁呀~比我视线还低的话就不该叫我『猫』而是『猫先生』吧~」



「结果是彻底讲究实用性的关心吗……」现实太无情了。



但我还是很高兴。能省去搜索的时间也好,顶多只是缺乏点浪漫风情罢了。



大概是有人使用手机才现身的吧。



它的嘴里叼着卡片钥匙,是谁的房间的啊?



总之我赶紧用力将它抱住,以免让它逃掉。我抓着猫后颈,顺手夺走卡片钥匙。



猫虽受到我的粗暴对待,意外地却不抵抗,在我怀里乖巧地舔毛。



好吧,这样就算是收工了……吗?



「……啊~对了,还要问委托人一点事,嗯。」



应该先问问看它是不是也算外遇对象才对。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4点10分



当超人力霸王胸前的计时器响起时,他的心里会有多么焦急呢?



重点是当三分钟结束后,是否能立刻再次变身呢?详情我并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摄取八小时睡眠就不能变身,恐怕会被「惨了,死定了!」的焦躁感所侵扰吧。而且由几乎每一集都拉警报看来,我想他多半会得到胃溃疡吧?



以上是我在失去了幼年时期为了学会怪兽名字读法、在学平假名前先学会了片假名的纯真心态后,以现实的观点来妄自揣测英雄的内心。



现在我与学妹的心情,就跟被哔哔甽的计时器所袭扰的正义英雄如出一辙。



我们仍然躲在推车的黑暗之中。只有声音像高举光明般引发骚动。



从学妹的包包里开始流泄出手机铃声,不知哪个混蛋很白目地在这种时刻打电话来。他恐怕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我们这里引起如此大的反应吧。



原本对我们的重量不疑有他地推着推车的清洁人员,此时也疑惑地把推车停下。学妹原本如空地般平整的右手手掌又再度聚集凝固起来,化作即席的武器。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她自称武斗派的宣言。手机仍然在响,但学妹不可能接听。



感觉到手离开推车的震动,接着有人绕到推车旁。其实被清洁人员发现我们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虽说要看她能忍受淘气到什么程度,但我想对方顶多只会对我们的恶作剧感到很受不了而已吧——只要血气方刚的学妹没挥拳的话。



我在这狭小的空间奋力推开周遭的阻碍,伸手盖住她的拳头。学妹蕴含杀气的眼神狠狠地瞪我一眼,立刻又把脸移开,再度咂嘴一声。



保护我们的布被掀开,接着是黑暗褪去,仿佛堆满即将变红的褐色树叶般的断断绩绩光芒与地毯照亮了我们与垃圾袋,射入推车之中。



弯腰探视的清洁人员被我们吓软腿,「啊呀……」惨叫声被紊乱的呼吸所打断,眼球夸张地晃动,屁股重重地跌在地毯上,但她似乎没那个心情在意疼痛。倒不是不能理解,平常只收纳了垃圾袋的空间竟然多塞了两个人,这种行为真是过度逾越常识啦。我边「对不起!对不起!」地向她道歉,总之先爬出推车外。就跟小学校庆时,在用瓦楞纸箱制作成的迷宫中,经过必须爬行才能穿过的隧道后,总算来到出口的心情。在爬出前,我与美丽的清洁人员姊姊眼神交会,「真的很抱歉」连学妹的份也一起低头。我边低头边想,这个美丽大姊是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啊?但与她的印象实在凑不起来,使得我原本想发问的疑惑又留在喉咙里。



紧接着我背后,失去挥拳机会而感到很不满的学妹也从推车出来了。她粗暴地搜寻自已的包包,取出仍在发光的手机,「谁啊?这个号码……」表情讶异。似乎是没登录过的号码。学妹虽感到疑惑,仍然按下按钮接听。



「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清洁人员大姊摸摸屁股,站了起来,边重新把布盖在推车上,边质疑起我们的身分。她的语气快速而尖锐,令我不禁退缩。「呃……啊~我们在玩捉…捉迷藏。」



若要完整说明事情经过,恐怕会大幅度剥夺大姊的工作时间,所以我只挑重点讲。如果是大学的考试,则是相反地必须写得又臭又长。而只要填满解答栏,大多都能得到六十分。我切身感觉到「随机应变」这句话有多么重要。



「捉迷藏~?」上扬的语气彷佛会在后面加上个将军(注:影射古装连续剧《暴坊将军》。「暴坊」与「捉迷藏」发音相近)令她益发感到疑惑了。正当我考虑是否要声音低沉地反驳「就算老大不小,偶尔也会想玩捉迷藏」时……



「啊啊?臭老头!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学妹在走廊对着手机怒吼。看来来电者是她的父亲。也许是想采取比追逐更有效率的方法吧。



只不过,总觉得状况似乎开始混乱起来了。清洁人员大姊对我生气,而学妹则对电话对象生气。「谁同意你打给我啦!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从谁那里问来的?亲人之中竟然出现跟踪狂,我好伤心!」



拳头还挥舞个不停。噢,大姊发出的「这两人在干嘛?」困惑视线刺得我好痛。



仿佛要带来更进一步的混乱场面般,我发现早就站在电梯前的另一位大姊正在回头看我,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本想先不管她,却也没办法。



「啊!」下意识地发出惊讶的声音,接着又赶紧缩起舌头,烦恼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大姊是……呃,侦探……」不知道她的名字,愈说愈小声。



清洁人员大姊则是「咦?」眯起眼睛,对于「侦探」这个不合时宜的单字露出费解的神情,另一个大姊则是轻松地说:「说『好久不见』……似乎还太早呢。」



由于对方有偷走卡片钥匙的嫌疑,所以我怀着警戒面对,但她却过分友好地靠近我。



「我刚好在找你们,却到处都找不到,害我有点焦急呢。」



「呃,你才是……」何时移动到电梯这里了。



「他们在推车里。」



清洁人员大姊插嘴。似乎对于工作用具被拿来游戏感到不满。



「什么?捉迷藏吗?」她半开玩笑地嘲笑我们的行动后,「这个给你。」递给我一张群青色的卡片钥匙。我在心脏的快速跳动中确认号码,这与我的房间号码一致。我抬头望着天花板的灯光,仿佛听见「恭喜当选」的祝福。我让混乱的轮盘在眼里转个不停,顺势收下卡片。



「这个……」没有勇气继续接着说「你偷走的东西为什么又特地还回来呢?」。即使在我眼前出现蓝色的鹿一般的生物,封我说「给你勇气!」我大概也会说「性命比较重要!」而拒绝吧(注:出自动画《宝马神童》,主角会藉着蓝色雷兽布羚古赐予的勇气来解决问题)。



「我在电梯前捡到,想说或许是你的。」



「电…梯前…吗?」「对。」大姊姊依然带着美丽笑容,再度点点头。这样啊~原来只是不小心掉了吗?……回归纯真——听起来像歌词一样。我的心情仿佛像是被某只爱上玩具猫的二足步行机器人,拍拍肩膀说「怀疑别人不好喔」一样。



「谢谢你。」最后我还是对她行礼道谢,只要事情能完美收场,那就够了。



「不不,别客气。」



大姊开心地歌唱,朝着向电梯方向晃来晃去。「每当碰见别人,我就会笑」……啊,这是刚才在广播里听见的歌嘛。是某个叫做二条什么的歌手唱的。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学妹还在我背后有如某种咒语或加油歌似地对手机吼叫。清洁人员大姊则咒骂似地低声嘟囔:「什么跟什么嘛……」,接着又开始推起推车。我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她很平淡地回答:「不会。」



就这样,当宰气中的混乱浓度开始变得稀薄的时候,偷袭平凡日常的刺客突然由电梯中绷了出来……订正,是滚了出来。



电梯门一打开,侦探大姊在准备进入的瞬间好像踩到了什么。大姊看看脚下,地上躺着一个人。由于他的特征掉了,我一瞬间没认出是谁。但很快地看见男人抓着的东西时我就理解了。原来是那个戴绿帽子的人。



我又看向电梯,那个身穿蓝色西装的服务生正低头看着绿帽子,乐不可支地笑着。



大姊踩完,一放开脚,帽子男立刻滚滚滚地来到地毯上。



「快逃!那家伙是神〇病!」



帽子男对电梯里大叫。「你才是吧?」旁观的我又擅自在内心替人评论。而且他连右手手指都不务正业呢。原本在电话中的学妹看到他也哑口无言地发愣起来。



「听我说!这是真的!你说不定会被他杀了!」



看来似乎是在对电梯里的侦探大姊忠告。



「感谢您的忠告。」大姊充满成熟风范的对应,令大呼小叫的绿帽子无言。绿帽子似乎放弃了,不甘心地闭上嘴。但等门开始关上的瞬间,又再次大声高呼:



「这个男人兼具恋童癖与恋尸癖,并且是以信天翁成绩通过被通称为『回收工厂』的超特级变态课程的强者!务必要注意啊!」



他是在臭骂对方一顿吗?但话语中掺杂了好几个超乎我的理解的专有名词,令我难以判断是否如此。由服务生脸色大变地想要反驳看来,想必内容非常糟糕吧。



在他开口反驳之前,电梯门关上了。帽子男趴倒在地,连身为旁人的我也看得出他的肩膀与头有如精力完全消磨殆尽般向重力臣服。且皮肤还微妙地发红,大白天就喝酒吗?本想慰问他发生什么事,但这种从容立刻蒸发掉了。究竟得把我的两年大学生活熬煮多久,才能产生这段浓密度超高的时刻啊?



觉得人生在各种意义下都迎向了最高潮。



学妹的父亲耳朵贴着粉红色电话,悄悄由转角露睑。



由于学妹背对那个方向,所以先看见的是我。伯父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我的视野则成了蒙胧月夜。两人嘴上讶异地同步发出「啊哇哇哇……」的慌张声音。



原本我在心中模糊憧憬的——向女朋友求婚,迎向女朋友说「我想为你介绍家人」的发展。我带着严肃态度拜访女朋友家里,与她的父母相见——如此这般与未来的岳父大人的邂逅过程,现在完全被赝品所取代了。原来两人一起在旅馆走廊差点口吐白沫才是成熟大人的往来方式。嘴里吐的不是把酒言欢的啤酒泡沫,这点真令人难过。



学妹看到我态度变成了甲壳类,立刻回头,发现另一只螃蟹。



「啊~!臭老头,你什么时候绕到我背后了!你是忍者吗!」



「你才是啊!你刚才消失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从窗边移动了吧?那很危险,会死喔!你这个笨蛋!」



两人手都没离开手机,朝着通话孔大叫。



呃,两位,这样手机就没有意义啦。就算不透过机器也已经是立体声了啦。



椎名幸治(中年人) 下午4点5分



就在我身为天狗的资质为零的塌鼻子被更进一步压扁当中……



前凸后翘(这词还有人用吗?)的美女露出纤长玉腿,由房间中现身了。美女兼具溪谷与火山口(阿苏山)的体态,强烈主张自我存在。相较之下,刚才一起行动的女子只适合在上面摊开野餐垫……啊,这种话还是不要随便讲比较好。



「抱歉。」美女口中说出一听就知道就不具备相符情感的道歉。本来想对她开门撞人的事骂两句,但基于社会经验,我知道这么做只会引来这些不知反省家伙的反感,所以保持沉默。



美女或许在赶时间,对我正眼不瞧地走到走廊上。我发现她掉落在门下的卡片钥匙,捡起来对她说:



「好痛,等…等一下。」



捣着发疼的鼻子,我叫住女子。



「什么事?」美女一副像是要控告我性骚扰的态度,不耐烦地回头。



「小姐,你掉了这个。」



看着卡片,美女睁大眼睛,露出浅笑,态度也随之软化。



「谢谢。」



美女收下后又立刻转头向前。我心中偷偷为了将会让她回头第二次的事情致歉,同时也感到遗憾。「原来不在这里……」这名美女离开这间房,就表示女儿不在这里吧。此外……还有一件事情得问。



「呃,说是当作回礼也不太对……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哇,又恢复尖锐的态度了。



「能借我打一下电话吗?」



我想打电话给夏实,但身上忘了带手机。



「电话?」「我马上还你。」女子一瞥紧握手中的电话,「就送你吧。」丢了过来。成功用脸部阻挡了这个冷不防的射门(注:出自漫画《足球小将翼》)。虽说用上脸部的瞬间就代表失败了。忍耐鼻子的双重疼痛,把和自己绝对不相配的粉红色手机握在手中。



「最好快点去帮忙房间里的家伙喔。」



「嘎?慢着,给我是什么意思?」不再理睬我,美女竞走似地离开了。



确认电话的状态,收讯良好,能够立刻使用。另外她刚才说什么?房间里?帮助?我看了一眼被我的脚卡住,尚未完全关上的「1784」号房内部,发现有人躺在地上,脸上戴着眼罩,双手被绑起来,另一个则是正在大快朵颐脚掌的……这是哪门子的性爱玩法?



不可能不可能,我摇摇头,让一瞬间想到色情游戏的头脑机能正常化。用门把作为支点,我爬了起来,用室内的钥匙便门固定住不会关上。虽然很在意那个美女,但她已经消失于走廊上,所以我朝室内打声招呼「打扰了」后进入。应该不会有人埋伏在房间里,一进去就遭到突袭吧?活用中午被踹扁的教训,我不敢稍加松懈。



幸好房里没有人准备袭击,我顺利地走到尽情享受脚掌、以泪水沾湿眼罩的中年妇女面前。她嘴里含着的脚掌归另一名中年男子所有,多半是她的丈夫吧。男子仿佛快失禁般,脸颊因恐惧而抽搐,不断与塞住嘴巴的布团搏斗。像是在沼泽被鳄鱼或巨大鱼袭击的当地人。



道德感驱策我立即救助他们,但刚要动起的身体霎时停下……这算是某种刑事案件吧?比如说强盗或恐吓。总之,这是种足以令这对中年夫妇报警的伤害事件。夫妇被我救助后,毫无疑问地就会把手伸向电话,警员也会马上赶到现场。这么一来,并非完全没有隐情的我也会感到很困扰。「唔唔唔唔……」但是又不能放着不管。明天旅馆的清洁人员应该会发现他们,但一想到在那之前这对夫妇得维持这种耍马戏般的怪模样,也太令人于心不忍。



总之先让脚掌离开嘴巴再说,这应该是最痛苦的部分。我抓着中年老婆的头顶和下颚,试图把脚拔出。但是在我碰触的瞬间,中年老婆马上「唔哞呼唔唔唔呼呼!」开始大肆挣扎。似乎误会是刚才那女人碰他。配上硕大体格,让人联想到动物园的河马叫声。「慢着,冷静一点。我是别人,现在要救你。」试着证明自己并非可疑人物后,中年妇女的动作瞬间停止,改因欢喜而颤抖。「唔哞哞哞哞!」吵死了。中年的老公也「唔喔呗嘎嘎嘎」,仿佛以前的红白机游戏的接关密码一般呜咽。呃,看他们这么欣喜真让人有点愧疚,但我并不会让他们完全恢复自由。



抓着中年老婆触感意外地舒服的下巴肉,「唷咿~嘿~咻~!」用力拉扯脸部。随着大量囤积的唾液飞散,中年老婆的下巴总算能自由咬合了。「咿咿咿咿咿」放着啜泣的中年妻子不管,接着将丈夫口中的布团取下。由于沾满了唾液,实在有点不太想碰,但问题堆积如山的我没有时间犹豫了。



抓起中年夫妻的丈夫的耳朵,半单方面地对他说:



「对不起,我不能解开你们的眼罩与手上的绳子。」



「咦,啊?为什么?慢着,你又是谁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你问我也……」我自己才想问呢。「总之,多半是元凶的那个女人离开房间了,之后你们愿该平安了。」



但是帮忙那个对别人做出如此过分行为的女人捡卡片钥匙的我,该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来往于危桥只是了吧?虽然说,再怎样也不会比起那个窗外更危险。但是那个房间里……也有个想自杀的女子啊~



「开什么玩笑!救救我们…快点…去联络…警察……」



「不要。你们接下来还有很多时间,请慢慢接受现况吧。不幸从来不会事先宣战。」



「拜拜。」短促道别后,我离开房间。羡慕地望了一眼插在入口处的卡片钥匙,但不该擅自拿来用。愈累积罪行,日常生活就愈遥远。



来到走廊,看到机身上有着被指甲刮过痕迹的手机。我思索,真的要用这种东西吗?把那女人对中年夫妇所做的行为放到脑中的天秤衡量,令我犹豫起来。



不将手指伸往通话钮,但又不知该做什么好,无聊地操作起电话。虽然经过当事人同意,但这还是第一次偷看别人的手机内容。打开通话履历,发现那女人岂只每分钟,根本就几乎是每秒钟打电话给同一个人。轻易地就让我愣住了。对象名称写着「老公」,看来那女人的脑子相当具付攻击性吧。



「……唔哇。」电话簿中除了这个「老公」以外,没有登录任何号码。这根本是诅咒电话嘛。刚才那女人该不会是于旅馆殉情,迄今仍在房间里盘桓不去的幽灵吧?



虽然不觉得恐怖,但既然在我手中的这支手机是我的行动过程中获得的结果,除了有效活用以外没别的选择了吧。我记得夏实的手机号码,这是我在家里那台没有纪录功能的电话犹豫千百回的成果。



夏实从来没告诉过我手机号码。她上了高中后就开始使用手机,但那时是有如刺猬般的叛逆期,总是对我不理不睬;现在则有如冬眠前的熊般好战,那女孩想继续叛逆到什么时候啊?啊,离题了。总之,被讨厌的我透过妻子才得知夏实的手机号码。



哔…啵…啵……我用粗大的拇指在别人的按不习惯的手机上拨号,贴在耳朵上,等夏实接听。她应该会接吧。虽然是没见过的号码,但那孩子的好奇心十分旺盛。



等候的期间,听见关上门的房间里传来震动。想起那对中年夫妇,与我跟妻子的形影重叠。



「不幸从来不会事先宣战。」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接受事实吧……回顾过程发现,我幸福与否全掌握在家人手中。



与其说家人的什么地方影响了我,倒不如说与家人相处的时间整体都是。



走廊远处似乎传来了轻佻的电子音乐。最近年轻人的手机不知为何老用歌曲当作铃声,实在令人费解。前阵子公司的年轻员工告诉我,用手机能看电视。我看八成是谎言。一定是要害我这只迷途羔羊,不,应该说已成了羊肉的老头子成为公司的笑柄。但是当我对妻子说这件事时却被她大笑。



在走廊上见到尚未完全成为回忆的妻子的幻觉当中,又过了一段时间,电话接通了。



「喂……」是伴随着轻微怀疑的夏实声音,但感觉有如奶油乳酪般滑顺,在家人耳里感觉就是「哇……在演戏。」平时明明就是碳酸饮料。



「啊~是我。我啦。我就是我嘛。」



用曾经蔚为话题的诈欺方式开口,我一直都很想试试看,但平时上班打给客户的电话里没这个胆子。



「啊啊?臭老头!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



电话另一侧的夏实立刻察觉我的身分,转为冒出气泡的刺激声音。话说回来,声音听起来像是立体声……她人还在附近吗?



「不,这是公…公共手机啦。」没意义啊~这样手机没意义啊~



「你白痴啊!你偷人家电话吗?重点是竟然这种时刻打来,你是猪头吗臭老爸!你到底是有多白目啊!」



「我又不知道你那边的状况……这个电话是从一名女性手中拿到的。」



我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老实说明入手途径。



「要说谎也扯像话点的嘛!你打电话给我干嘛啦!」



「呃,就是……我想跟你谈谈。」



「谁同意你打给我啦!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从谁那里问来的?亲人之中竟然出现跟踪狂,我好伤心!」



这种讲话方式,充斥着夏实过去喜欢的动画的影响(注:动画《樱桃小丸子》),不由得不合现场气氛地莞尔一笑了。



同时,泪腺也不禁松弛。与过去距离愈遥远,我的幸福就变得愈模糊。



「你笑屁啊臭老头!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我要挂断了!」



真的想挂,别宣言直接挂断不是更好吗?但是只要一说出口,夏实绝对会这么做,所以我绝口不提。



「我没笑,我只是差点哭了。」



「嘎啊?……咦?」



夏实的怒气扑了个李,停顿下来。若想开口,现在就是最好机会。



「来谈谈吧。我想跟你聊一下,好久没说话了。」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真诚……的时候,或许就不算真诚吧,总之我尽可能严肃地传达我的目的。夏实完全失去了气势,似乎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有些事情得跟你说。」



「……已经与妈离婚,跟那女人再婚了之类?」



「跟她相遇只是种机缘,或说命运……不一定非她不可,任谁都行啊。」



「原来你这么渴求年轻女人吗?啊,我早点离家真是太好了~!」



「你别误解。现在就跟你说!听了你一定立刻就能认同我!」



「慢着,等等……暂停。」



「咦?」不只夏实,我也暂时中断对话。



远处有男人吼叫,是由电梯方向传来。而且全都是对耳朵不好的单字。如「会被杀」或「神〇病」之类。我对这些话过分敏感地有反应,特别是「会被杀」这句。思绪错综复杂,代替肌肉反覆收缩,驱使我奔跑。跑到一半男人又吼叫起来。但此时他似乎昏厥了,声音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电梯的动作声与震动微弱地在无声的走廊上回荡。



来到走廊转角,先慎重地探头观察,因为我寻找的对象或许就在那里。



为了以正当的态度面对。



与站在我正面的男人四目相交。



「……………………………………」我找的不是你啊。



是刚才站在夏实身边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与儿子年纪相同。身体瞬间向后仰,明显表露出拒绝心态。男人……或者该说小鬼也瞠目结舌地发愣。夏实在他身边背对着我,察觉小鬼的反应而Z头。



「啊~!臭老头,你什么时候绕到我背后了!你是忍者吗!」



「你才是啊!你刚才消失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从窗边移动了吧?那很危险,会死喔!你这个笨蛋!」



彼此边对电话怒吼,边出现在对方的视野中。这次夏实不打算逃跑,取而代之离开现场的是清洁人员与推车,地毯上则有帽子与男人与窗外见过的白猫圆滚滚地缩在那里。究竟这空间里,短短几分钟内有过何种交流,着实难以想像。夏实忿忿地挂断手机,小跑步到我身边。



「变态!」



「干嘛突然骂我!」



「世人对跟踪女儿到旅馆的老爸都这么叫啦!」



「不对,反而相反!明明是我先来,你后来才到的!」大概是!



「还不快点放下电话!不然就听不清楚我的声音了吧!」



「你的声音那么吵,我还没老迈到听不清楚好不好,你这笨女儿!」



真是混蛋!虽然对自己身为父母却摆出这种态度是否恰当感到疑问,但停止不了!



「呃,两位都冷静一下。别在走廊讲这些,要谈去房间谈嘛。」



女儿的男友从旁介入仲裁。面对他与其说是不爽,更多的是困惑的情感。



度过黑暗学生时代的我缺乏当事人经验,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能跟妻子相遇,我真的是太幸运了,由衷感谢创造出过程的事物。



为什么能跟妻子相遇呢?那是由无数人类营造出的潮流所带来的偶然。



所以我的感谢不是对神而是人类全体,感谢你们让我与妻子相遇



「那么就到我的房间好了……爸爸也一起。啊,不对」



「谁是你爸爸?」



试着用老爸的老套反应回应女见的男朋友。但是实际上说出口却感觉很白痴。



特别是在旅馆走廊这种状况下,更显得如此。小鬼一边变得畏怯,一边窥探夏实脸色。夏实一脸厌烦,用「怎样都好啦」的表情同时瞪着我与小鬼。



「你这么想说话就找地方啊,我都可以啦,臭老头。」



「……嗯。」我脸色沉闷地回答,但是……



我跟女儿能冷静对话的地方……咦~在旅馆里吗?



若说这里的话,就……只有那里了嘛。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4点10分



回到房间,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拿起电话。



刚才在外头看见对手机铃声有反应的猫,我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拿起房间装设的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感觉耳朵很久没被异物碰触了。触感无机而冰冷,过去体验过的小鹿乱撞或紧张得想吐的心情、手指按下按钮前的颤抖等,早已荡然无存。连呼出的气息都很干燥,索然无味。



把果汁罐放在桌子旁,手指拨打按钮。哔啵哔啵呜叫的声音不迟疑、不停滞。很快地按完之后,右手无力垂下。仔细一看,从手腕到上臂之间,一点粗细变化也没有。手臂上感觉不到肌肉的跃动感,可说是欠缺气力的象征。



等候通话对象接听。等待之中,视线朝向窗外这个房间内唯一美丽之处。太阳还没西沉,照亮对面的大楼。几许泛黄的光芒为眼睛深处带来了颓废感。我喜欢在这个时间带到外面散步。只要抬头看着光,就想摇摇晃晃、没有目的地徘徊。也许夕阳也隐含了僵尸光线吧。



「……没人接。」



我喃喃细语。一瞬想着,如果都不接就开始自言自语算了。



不可能有人接听,因为这是男友的手机号码,现在已成了空号。要是真的接通,就得怀疑这间旅馆本身是幽灵吧。



「……啊。」想到一件事情。带着手机自杀的话,该不会变成鬼电话吧?我不知道男友现在住哪里,但他惨遭杀害时身上应该带着手讥。因为在推断死亡时刻的前几分钟他还曾经传送邮件给我。「我刚到车站。回家后会打电话给你。」内容像这样。我将手机放在房间中央并正座着,有如苦等点心不断摇尾巴的狗一般雀跃。等了十分钟。毫无疑惑地等了一小时。等了两小时,猜想他或许是睡着了。等了三小时,开始担心他是否遭到意外了。



等了四个小时后,得知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没打电话的理由很简单,他没能回家,所以也无法打电话,如此罢了。我……那时哭了吗?那一阵子不觉得有活过的印象。我一直盯着电话的液晶萤幕,没电了就充电,不断反覆。第一个礼拜家人尽量不打扰我。但当第二个礼拜也是如此时,家人不得不关心起我来。



可能是姊姊自杀的过去在双亲脑中苏醒了。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特别想死,因为我连寻死的力气也失去了。



又开始上大学是在听说杀死男友的犯人被抓到之后。逮捕犯人的是经常在当地电视台演出,穿着比起刑警更像犯人的横条衣服的女人。她有一张温和的笑脸,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犯人据说是在地的高中生。没有更进一步资讯。只不过在中年妇女闲言闲语等级的传闻中,那名高中生是十年前绑架事件的被害者。



在大学教学大楼里的电视看到这则报导时,我抬起痴呆的脸,一副「……那又如何?」的态度。被人栽种的豆芽菜再怎么阐述世间真理,也改变不了「会被吃」的事实。



男友消失了的真实,也绝对不会从我的未来之中消失。



我好恨自己既胆小又没有无精打采。没有复仇心,也无法挥别过去,身体就像被捆绑在飞不起来的风筝上,永远在地面拖拖拉拉地无法升空。明明我一点也不期望这种不加以抵抗地接受现况、趴在地上任凭时间浪费的人生啊。



「……啊~好想当茧居族喔!」



真想对就职中心的谘询窗口说「我并不想工作」呢。跟姊姊一样。



放下话筒,放回原本位置……取起。放回,取起。反覆不停。



睽违一年,重新与家人以外的其他人说话,所以又冒出来了。



名为「寂寞」的情感。一旦它想要露脸,平常就缺乏气力的我便难以遏止。



想跟男友说话。



想把声音传达给其他人。



最糟糕的情形,姊姊也好。就算是那种人也没关系。



有股冲动想要抠抓这张被说是与姊姊一模一样的脸。这算是同类相厌吗?跟那个别说有忧郁症,连「活着的才能」都致命地枯竭的姊姊相同……



嘴边吐出令人恶心、如同螃蟹泡沫般的笑声。既然如此那也不错,若是连下场都跟姊姊相同的话……



一度放回的话筒又再次取起,贴在耳畔。



要是这个房间里没有装设电话就好了,这么一来,我就不用如此丑陋地死抓不放。



这次打给不相识的某人吧。说不定会接通到与男友一起消逝的手机。想起和他一起看过的电影当中有过类似桥段。奇迹啊,发生吧。



被镇上的杀人犯残杀得不成原形的机率也是低于天文数字,这次怎么不往好的方向发展,让机率低于小数点的恩惠降临在我身上呢?



17……按到一半,停下。我想打给这个楼层的某人吗?……至少比完全乱按,得到「这个号码是空号」的回答更好吧。



闭着眼睛随便按了接下来的两个号码,等待对方接听。电话与面对面说话的感觉不同,具有一种类似间隔般的感觉,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该说什么才好呢?



只不过我记得跟男友通话中的沉默,不可思议地令人觉得舒服。



「喂喂,是柜台吗?现在才来道歉吗?不过OK,我接受。」



电话接通了。是不带一丝半毫友善的沙哑声音。对方应该是个男人。



「啊,嗯,你好……」不知不觉点起头来。



「你是谁啊?是恶作剧电话吗?」



「不,只是有点……该怎么说呢~」对方的声音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渗透脑子。



啊~通话真好。如果换成男友的声音,我一定会当场哭出来吧。



「所以说你想干啥?老实说,我现在不怎么忙,但也没有义务陪你说话。」



「您说得没错,但是……」希望他提供一点话题。



「拜托你讲话快一点,精确一点,光听就烦死了。」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很恐怖。与男友大不相同。本想结束通话,把话筒挂回去时,听见猫叫声从这个不悦的人背后传来,又让我改变心意。



回过神来,我发现这件事成了一个话题,驱使我的嘴巴继续说下去。



「请问你喜欢猫吗?」



「喜欢啊,不行吗?」语气没变,但这次已不让人觉得恐怖。



「不是,我只是刚好听到猫叫声——」



「因为它就在我身边嘛。听吧听吧。」



随着地那话像是在向我炫耀爱猫。喔~从这个很不爽的叫声听来,是那只「喵的你是谁啊~」的猫耶。它后来平安回家了吗?



「旅肴的……啊,难道那只白猫……」



「那只就是我房间的猫。有造成你的麻烦吗?」



「啊,原来是你的……」



记得卡片号码是「1701」。



「所以说,你是跟猫住在『1701』号房吗?跟我的房间距离……」



「嗄啊?」男人发出仿佛猫被踩到尾巴般的声音。



「咦?」



「完全不对!原来你也是跟柜台一伙的吗!你是故意来嘲笑我的吧!」



「咦…咦?」说话速度太快了,只听清楚一半。



「是7!不是1!听懂了吗?7!不是1!瑞批特阿夫特密(repeat after me)!」



「7…7。」



「Yes!哈啰,然后good-bye!」



看来他是个讲话很快,个性也很急躁的人。电话迅速被挂断了。



与男友的个性可说完全相反。但是,喜欢猫的部分是一样的。想起他曾笑着说大学的朋友有人喜欢猫,也有人讨厌动物,不知为何他跟双方的交情都很好。



「1707……」这应该是刚才那个人的房间号码吧……咦?跟那个女孩子指着我大叫的号码一样耶。也许是这个号码留在脑子里,我受到影响所以无意识地按下了。不,倒不如说会想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个叫喊的关系……嗯,包括女孩子的发言动机,完全搞不懂。



但是寂寞感被刚才电话里的愤怒消解了,这样也好。为了满足下一次的欲望,充足感先把自己的衣服穿得鼓鼓的。



睡意渐浓,打了个小呵欠。若因想睡而头脑昏沉,说不定就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想到这个点子,我又打了个呵欠。



想像自己变成一只久蒙尘埃的手机的心情,肩膀与头皮被睡魔覆盖,变得愈来愈重。摇摇晃晃地模仿梦游症患者走到窗户边。感觉不到自己在抗拒,似乎能成功了。



打开窗户,平稳温暖的风轻轻地抚摸鼻头。胸中充满了就像是刚上完很晚的课,从教室出来时的解放感。「肯特(can't)」中的「纳特(not)」消失了。



我的心情就像是在窗外和平啼叫的小鸟一般。明明死亡就在眼前,却莫名地心不在焉。只要急速落下,轻飘飘的意识八成就会获得舒展,不过到时就太迟了。



好~走吧。抓住窗框,没有犹豫。我把自己的身体往外抛出「喂~」「哇…等…等等~!」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击碎了笼罩于眼球前的那层薄膜。



我拼命抓着窗框,慌张地回到房间……「啊啊啊啊」不行了,脚失去力气,发抖个不停。究竟想妨碍我几次才高兴啊——



这个声音寒酸的大叔。



「呃,如同所预告的,我来找你了。」



宣告回归的声音从门外发出。



代替麻醉的睡意被赶跑,头脑彷佛被弃置于荒野。



「……唉。」连整理包含于叹息中的情感也嫌麻烦了。



我刚刚答应只要我还在这个房间里,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让他进来吗?



一想到那个大叔只有我能倚靠,就觉得很好笑。



拖着脚,佣懒地走向入口。小声嘟囔「大笨蛋~」,把门打开,迎接碍事的大叔。大叔缩着肩膀,满脸抱歉地低头。接着……



「…………………………………………」



像是三色丸子或金鱼粪般,他的背后沾附着那对情侣。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也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背后的女孩子则是很愤忾。虽然握着的力道各不相同,但三人手中都拿着手机。是在嘲弄手机除了男友以外,谁的号码都没登录的我吗?这群混蛋。不仅如此,大叔的手机竟然还是粉红色的呢,想亮给谁看啊?大混蛋。



「呃,似乎……比起预约的人数增加了……还能进去吗?」



大叔厚脸皮地腼腆笑着,徵询我的意见。



真想大声宣告「除了大叔以外都不许可~」啊。



樱山惠子(主妇) 下午4点10分



背后响起比蝉鸣更吵的该死铃声,我回头看公害来源。比我年轻三、四岁是唯一筹码,外表像是女人模样的阿拉伯狒狒停下推推车的手,张大嘴巴发愣。从推车里传出了比蝉鸣更恶劣的噪旨。该不会是这只阿拉伯狒狒走私蝉吧?阿拉伯狒狒弯下腰,掀起推车上的布,结果由车子里出货的竟然是牛与猪。刚才那两只牛猪搭档符合动物怕火本性,依偎在黑暗中养得肥嫩。



看到这件事,也让我吓着了。运送没被加工成食用肉的牛猪有什么价值?阿拉伯狒狒也吓得跌坐在地毯上,或许是在惊叹他们为何活着吧?



而且那群屎猪们还是这个时机现身!恐怕脑容量不到一克的牛竟怀疑起我,正确地得到了送猪珍珠(注:日语俚语「送猪珍珠」,意即「暴殄天物」)的解答。至于猪本身则陶醉于自己预定被煮成东坡肉的锅子味道,没有半点怀疑。成为幸福的猪肉对人类的幸福有所贡献就好啰,没有必要模仿蝉,早点被人处理掉吧。



猪与牛慢慢逃出推车,发出下流叫声恳求阿拉伯狒狒「别杀我~别吃我~」。发情猪对手上的人类的工具——手机响个不停感到不知所措。哎呀哎呀,真可怜呢。如果你这只猪够漂亮且美妙我就会帮忙你了。可惜老公讨厌肮脏的东西,所以我当然也不能碰你,真是抱歉唷。



不,基本上它不是猪就好了,要是身为人类就好了。真遗憾呢,但我才刚有点同情它,它就发出「啊啊?臭老头!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之类,丝毫感觉不到知性的叫声。所以我心情转变了。我看它呀,就一辈子当猪算了。如果是人类,我不小心杀了它会变成犯罪者;是猪的话,顶多吃掉,不会有人生气。所以赶紧被杀吧,这只比不上西班牙黑猪的低级品。



「啊!」



爱上猪的牛用它愚钝的神经发现了我,原本针对阿拉伯狒狒的警戒转移到我身上。我又没拿着切肉菜刀,干嘛要对无害的我有敌意呢?这头牛的脑子该不会是被尘螨吃掉了吧?还是出身于地下防护洞?



「大姊是……呃,侦探……」



「咦?」阿拉伯狒狒瞠目结舌地望着我。这只畜生似乎还不是很懂人话,但是没有必要对于自己的无知感到耻辱唷,反正你一辈子也逃脱不了实验动物的立场。



「说『好久不见』……似乎还太早呢。」



原本我期待的是下次在餐桌上相会,为什么你们还活着呢?



我带着好感接近它,因为我喜欢牛肉嘛。但牛又不需要脸。



「我刚好在找你们,却到处都找不到,害我有点焦急呢。」这头屎牛,怎么不被人放牧摔下山崖算了。早点被外星人挖掉内脏吧。



「呃,你才是……」



「他们在推车里。」



背后的阿拉伯狒狒插嘴。哇,这里的动物乐园每只动物都会说话呢,真是太了不起了!怎么不全部变成堆肥啊?对地球温柔一点嘛,畜生们。



「什么?捉迷藏吗?」由于畜生们还有个去呼叫负责饲养的猴子的手段,我判断最好别在现在引起骚动。「这个给你。」人生中第一次给牛珍珠了。反正给猪的话,结果自是不言而喻。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期望我充满苦涩与智慧的决定能促使牛有所进化啰。



「这个……」牛用一脸痴呆、什么也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我。牛的眼珠子又没人吃,为什么不直接挖掉算了呢?



「我在电梯前捡到,想说或许是你的。」



「电…梯前…吗?」「对。」哎呀,这只牛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呢。原以为只有人类会说谎,看来是错误的认知。老公经常说要学会怀疑常识,我可没疏忽喔。懂得怀疑就表示知道谎言,这只牛是在哪里获得这种知识呢?



既然这只牛已经染上怀疑我的愚蠢行为与思想,不趁现在交还卡片,它的牛棚会被破坏,它也会被处理掉。虽然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但万一连我也染上狂牛症就糟了,只好装成我捡到钥匙归还啰。噢,我好注重养生呢。因为我时时对老公怀着奉献的心,夫妇感情才会圆满。



「谢谢你。」就算心存怀疑,为了猪,牛也只能点头。



「不不,别客气。」尽情交配吧,反正都从我手中抢过珍珠了嘛。



快快结束对话,转身朝向电梯,即兴哼唱起刚才广播播放的食蚁兽用女人声音演唱的歌曲。这首歌调整得连人类也能唱,害我不小心抱着尊敬念头来感谢食蚁兽的体贴呢。但是连这种体贴也办不到的牛只会哞哞叫,猪则是更吵地驹驹叫,真是烦死人了。让人觉得交给牛的卡片钥匙好可怜,它应该也想选择使用者吧。即使是文明利器,也要适才适所才能发挥性能啊,但我背后的动物们一定不能理解吧。



手扶着电梯旁的墙壁,暂时思考一下。下一张卡片钥匙该从哪里弄到手呢?早知道就将刚才骆驼与河马房间的卡片钥匙拿走了。但是现在折返又会碰上羊肉,我讨厌羊肉所以办不到。原本预定在羊肉不服老地呼叫狗与猴子前离开这里。唉,真想跟养了这头没教养的牛饲主请求损害赔偿,顺便为了老公料理牛肉呢。



算了,反正卡片钥匙就等山魈或是长颈鹿之类的动物进来的时候,使其回归应在位置——我手中就好。



电梯来了,门打开的瞬间好像踩到了什么。这是什么啊?大概是鸭嘴兽吧。由手指跟爪子一样弯曲这点看来应该没错。我把脚移开,鸭嘴兽得到人类理睬,高兴地滚动起来。怎么不干脆被电梯门夹着一起上楼算了?



电梯里面站着水绵。刚刚好,水绵似乎持有动物园的钥匙,就由我来回收吧。水绵对于卡片钥匙的幸福未来感到放心而微笑了。只要是善解人意的动物,我都会抱持着敬意。就允许它一起搭电梯吧。



「快逃!那家伙是神〇病!」



吵死了。基本上早点绝种较好吧,鸭嘴兽。



「听我说!这是真的!你说不定会被他杀了!」



为什么动物都无法感知我觉得很吵的心情呢?老公就对我的心情了如指掌。不,老公一次也没有吵过,因为我们两人只要说起话来,脸上总是会挂着微笑。对吧,老公~?老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成了幸福本身,所以老公也一定很幸福。看,多么好理解啊。



「感谢您的忠告。」



用鸭嘴兽也能满足的答案回应,我很了不起吧?嗳,老公,你现在人在哪里?



原本听到我的模范回答而闭上嘴的鸭嘴兽,在电梯将要关上的瞬间又叫了起来。这里没被驯养的动物好多,真是讨厌死了,到处都有骚味。



「这个男人兼具恋童癖与恋尸癖,并且是以信天翁成绩通过被通称为『回收工厂』的超特级变态课程的强者!务必要注意啊!」



鸭嘴兽终于放弃了知性吗?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才不是我的知识不足喔,因为鸭嘴兽这种生物本来就不具备说话能力嘛。既然我判断如此,鸭嘴兽就不可能会说话,所以刚才听到的不是话语而是啼叫。老公怎样?我对此一现象的说明很有条理吧?



水绵与鸭嘴兽产生共鸣「喂喂!」地叫了。看起来像在对着我叫,令人很不悦。顺便一提,水绵本身就让人不愉快。别让腥臭的味道留在电梯里,赶快泡在水里移动到别栋大楼吧。



等电梯完全关上后,「唉唉。」水绵准备将由口袋取出的卡片插入电梯里。配合他移动的瞬间,我也跟着移动,准备与他交叉碰撞在一起。唉,老公对不起,我又要跟你这个人类以外的雄性动物相接触了,请原谅我不守妇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因为你连我的电话也不接嘛。理由是止把内脏喷了满地呢?还是被雌性动物诳骗呢?还是眼睛被捏碎了呢?是哪个都无妨,只要有「不理我」这个结果,我就要对你——「失礼了。」



水绵绕圈似地闪避我,并把我的手抓住。加之于前脚的力量令人汗水淋漓。水绵把我的手压制在背上。装出一副很高雅的笑脸,有如牛一般哞叫。



「抱歉,这张卡片钥匙不能给你。」



「你说什么?」瞬间感到危机。这个水绵与我的思考方式相近,比起这个,快点放开我的手呀,我又得赶快去洗手,甚至削掉皮才行了。能够沾附在我的身上的,就只有老公传染过来的好菌。厌恶感油然而生,该怎么办才好呢,老公?



我居然被水绵这种低贱的东西给……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会…不…老公……



「其实我这张卡片也是从别人手中借来的,不好意思再借出去。」



「啊啊…啊啊啊嗄…啊…嗄……」



电梯开始下降。



「一想像你是怎么凭着武斗派的行径来到这里,我就背脊发凉啊,樱山惠子。」



「咦?」什么时候我的名字连水绵界也响当当啊?我可不记得曾经以水绵会喜欢的生活方式过活唷。除非水绵的智能与我的智能同等,否则绝不可能发生这个现象,但若考虑其他可能性,答案就只有一个——我迷恋老公的事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老公!老公~~~~~~~!」



「……咦?」



「人真的不应该懈怠学习!我竟然得意洋洋地用了同样手段……就跟你说过的一样,人不学习不行呢!对吧!老公~~!我学习了~~!所以我喜欢你呀老公~~~~!」



「……哇啊……」



不知为何,水绵拧住我的手瞬间放松了,我没放过这个机会,踩着水绵的脚扭动身体试图逃开。手获得自由的瞬间,立刻将水绵推向墙壁,保持距离。



这样就好了吧?老公。我已经学习了,所以没问题了吧?老公。



水绵扭扭被踩的脚,检查是否有受伤,接着静静地呜叫:



「竟然连你都来这里……有谁能猜想到这个局面?」



知道我的名字,就表示它认识老公。知道老公在这间旅馆,这表示老公爱上的是水绵……不对,不可能,老公的眼睛没瞎。啊啊,我每次都觉得老公这种地方真是可爱得不得了,满腔的爱慕之意难以克制。这片水绵将会提供连结我与老公的道路,快点趴在地板上让我走啊。



也就是说,我只要把这只水绵逼到奄奄一息的地步就行了,老公!



开什么玩笑,我到老公身边还要走多少路啊?我今天已经学习得够多了耶。



「唉,真麻烦。」为什么我得——考虑言语与种族的藩篱呢?



平时在世人面前隐瞒对老公的思念,现在却得暴露在动物面前,这个耻辱值得我咬舌自尽了。但是既然暴露出来了,在这个空间里我也没必要假装好孩子了。



水绵,准备后悔吧。



我会用水绵也听得懂的低级语言阐明想法。



「早点死了算了。」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4点20分



自问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通常没有意义。



只要人活在集团之中,一定会做出对某人不利的行动。即便只论今天一天,恐怕我也在无意识中对某人做出造成困扰的事吧。



因此寻求「自己是否做了坏事」的解答没有意义。就是对自己好的事情与对别人坏的事情两边能达成平衡,所以我们才能活过每一天。



……话虽如此,现在又算哪一边呢?



这是相亲?是见家人?还是惩罚室?



被学妹的爸爸带进的房间里,有个年龄相近的女性。刚才曾打过照面。伴随着自动贩卖机的炫目光芒,我想起她拖着脚走路的习惯。



对于父亲与那名女性的关系,学妹依然不改怀疑态度,瞧也不瞧我一眼,光是注意眼前的父亲,优先顺序也是相同。惨了,俨然我的立场很危险呢。



在不透明的危机感不断升高的状况下,我们走进房间,四个人沉默地在地毯上围成正方形。我右边是学妹的父亲,左边是学妹,正面的女性则似乎心中嘟囔着「明明跟我没关系……」,但噘起的嘴唇却早已泄漏心情。



由打开的窗户吹入房里的风又湿又暖,感觉像是没换到气。再怎么更换,空气都是混浊的。现在是怎样?顺应情势面临的这个状况,对我而言有解决的必要吗?我扪心自问……啊,有耶。就个人而言,非常有必要把学妹护卫至我的房间。但我有带着笑脸欢送伯父的方法吗?不管何种状况下都没有吧。哎呀,干脆自暴自弃算了。我凭着气势脱口而出意义不明的话:



「我说~」



三组合计六颗眼珠立刻对我的声音做出反应,如机械般的动作,令我有些鸡皮疙瘩。



「我们先按顺序,一个一个发言与质问,大家觉得好不好?」



即使缓慢如月球漫步也好,为了让状况继续进行下去,我试着提出建议。伯父与学妹仿佛串通好似地一起轻轻点头,接受我的提案。



女性则一副「咦?我也要吗?」的表情。呃,你也是造成误会的元凶之一呢,主要是学妹的误会。刚才跟伯父在一起行动,当然很令人在意啰。



「呃~那么首先——」「我。」学妹举手。虽然心中对于为什么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还要兼司仪感到疑问,我还是乖乖地指名。「请说。」学妹间不容发立刻开口。



「爸……老爸,你在这里做什么?」



本来要喊「爸爸」的学妹突然停住,改口成最低限度必要的称呼。她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不再激动地叫伯父「老头」。原本脸色阴沉的伯父表情似乎也变得有点高兴。



但是她的质问倒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话题。



……咦?仔细看,伯父跟香烟盒的照片中的男性很相似。假定学妹是照片里的女孩子,再考虑年龄变化……啊,一模一样耶。



也许是伯父掉落的,结果被少年捡到了。物归原主比较好吗?但现在这种状况要切入这个话题有点困难。先等候时机到来再说。



「什么做什么……」「啊,我对这件事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女性插嘴。她的眼皮沉重,仿佛快睡着了。「这个大叔一开始是从这个窗户进入我房间喔。」女性彷若轴心不稳定的陀螺般扭转上半身,指着背后的窗户说。



「喂,等等,这种会影响别人评价的发言请三思……」



「你果然去当小偷了?还是当性侵犯?」



学妹进一步追问。这么说来,刚才忘记限定发问次数了。



「都不是。我进这个房间,是因为只有这里的窗户打开而已,这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进到这里看见别人的裸体,该算是运气很好吗……」



女性小声地嘟囔,但「裸体」这个单字再次引爆状况。这个女生虽然一脸无趣的样子,却猛扇风点火,而且本人还明显没有自觉。



「裸体!你白痴啊,完全是犯罪者嘛!」



学妹单膝跪地,上半身扬起,指着伯父的额头,以宛如判罪的语气说道。伯父也身躯前倾,以迎战态势吼叫。



「我不是那种犯罪者!虽说我的确有非法入侵……不,但是……」



伯父话说一半停了下来,俨然在考虑自己的罪状一般。但学妹维持「我才不管那么多!」的表情,大叫「这样你还敢说你是清白的,什么事也没做的话你就说啊!你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老头!」怎么好像连我也被判决了。



我与那名女性四目相对,她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用眼神拜托我阻止这场父女吵架。



她的动作就和希望课程早点结束,而频频抬头看向时钟的大学生一样。



「你自己还不是带男人上旅馆,立场相同吧!而且,老婆……」



「既然都相同,那你凭什么不爽!」



谯来救我啊~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15分



「花咲,快来救我啊~」



「请不要向现在的我求助好吗?我会哭给你看喔,混蛋。」



「呃,其实是,依照你的要求,我问了委托人后,她开始跟樱木花道的防寺一样,用多重分身般的动作抓狂起来。事务所里面被她大闹一场,桌子全都乱七八糟了。」



「但我也是不默念『指头没断』就真的会断掉的状况耶。」



「你的桌子倒掉一半,抽屉里的东西全部都跑出来了。」



「为什么你能这样自顾自地进行对话啊!」



「她大叫『毛毛呼啊~!』的时候,我的恐惧也达到了巅峰,你知道吗?真的好恐怖耶。跟蟑螂飞起来有共通之处的恐怖感。被她这么一搞,大楼其他住户都来抗议了。」



「……没事吧?」



「现在正由本事务所负责担任美男子的艾利欧特好言相劝中,希望能平安落幕。」



「嗯嗯,那个人还会散发粒子呢……慢着,那我在事务所里又是担任什么?」



「找出这点就是你今年的目标啰。」



所长实在太窝囊了,所以我挂上电话。跟他讲话好累。帮我加薪。凑足三句了。



「……唉。」



那边的骚动也太和平了吧。观察了一会儿像是在哔哔哔地接收电波,或像虾子背部般抽搐个不停的食指后,我叹了一口气。



「话说完了吗?」



与我相同,刚才也在跟旅馆内某人通话的橘川英次百无聊赖地说。我收起手机,「嗯,说是说完了……」欲言又上地回答。



在那之后,我恰好碰上从咖啡厅回来的橘川英次。连同他饲养的猫,我被带往「1707」号房。橘川英次虽然与猫感动再会,但由于在意我的视线,没办法尽情发挥猫痴本性,只以冷漠态度接受。猫也「喵的干什么呀你~竟然担心我的行踪~」排斥主人的过度保护。猫儿不对饲主打招呼,迳自缩到椅子底下打起瞌睡了。



接着我将遗失的手机还给橘川英次,刚好所长打电话给我,我接应电话,直到现在。



由于刚才一直站在门口讲电话,顺应这个形式,我现在仍站在原地与橘川对话。



虽然与剧痛的手指相比较不起眼,但是脸颊也差点被揍得变形。



「这张卡片钥匙该怎么办呢?」这是猫叼来的,房间号码写着「1701」。是房客掉在走廊的吗?但是这种情形在这间旅馆却令人费解。



不得不对于该名房客到哪儿去了感到疑问。总不会沿着墙壁下去逛街了吧?



「随便啦。你拿去吧。」他用赶猫的手势,挥挥手想把讨厌的东西赶走。



一看到卡片,橘川英次就说:「可恨的号码。」啊,这么说来他有提过这件事情。但那是因为他自己讲话太快的关系吧?且刚才那通电话又是?似乎也是在讲关于房间的事情。嗯……总觉得这间「1701」号房很令人在意哪。



除此之外,我是不是有必要去通报刚才那名蓝色西装男子是个可疑人物?



我怕面对警察,被讯问事情原委也很麻烦。



「好吧,你还有事吗?」



「不然咧?」



「你帮我找到猫,我很感谢。我当然也会付你报酬。此外还会有什么事?」



不知为何,他边说还边鼓起腮帮子。



但是我也有着不能说「好的,感谢您,欢迎再次惠顾」就退场的理由。我用左手抓着卡片的对角,让卡片啪啪啪转动,我开口道:



「你谎称没有手机的理由是?」



「因为跟找东西的专家说手机不见了,一定会鸡婆地帮我找到。」



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啊?所以我语气也跟着变得不悦地问:



「帮你找到的话,你会很困扰吗?」



「废话。」



「为什么?」因为你这家伙跟这只猫偷情了吗?



「还用说吗?没有手机就可以不理编辑打来的催稿电话啊。」



被他用「问这什么理所当然的问题」的表情坚决地回答了。



「咦?」我心中的恶意随之蒸发了。



「即使拖过截稿日,也可以用手机遗失,无法联络当藉口啊。结果却被你轻松找到了……别在这种场合表现出专家风范嘛。」



「………………………………………唉~~~~」



没力了。我在门口两脚发软跌坐地上。哪里是「轻松找到」啊……



自从大学升学考试以来,我可从没碰过如此紧凑的时间呢。



「喂,别在别人房间昏过去啊。要是这次换成被人调查是否跟男人在旅馆外遇的话,我可笑不出来啊。」



虽然他的语气是在开玩笑,但我才想反驳说「对我而言也笑不出来啊!」呢。



这对我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萝莉控的人而言,是最高级的侮辱。



「话说叫来,你怎么好像多了几道伤口……算了,不重要。手机遗失的期间,编辑似乎曾打过几通电话。唉,该怎么办才好……是要回拨吗?还是忽视呢?都是你害的啦,烦死了。」橘川英次用耍赖孩子的语气向我抗议。



「……咕咕~」我想当鸽子,不想理解人话。然后想在女孩子脚下打转,仰头走路。我想以这种方式带着荣耀活下去。



现实逃避愈来愈严重了,眼前彷佛上映起鸽子用竹筒枪战争的影片。



而彷佛画中出现的纯白猫咪进入我的视线一事,成为了决定关键。



我干劲的阿基里斯腱爽快地断裂了。



「……啊~」算了,你没有外遇。好,工作结束。



我又更新完成工作的最短纪录了。抵达旅馆还没经过两个小时喔。



可是这次却比花了一整个礼拜仔细调查的上次更消磨心力。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先回有Touki等待的房间吗?



还是回被大闹一场,得花一番工夫整理的事务所呢?



或干脆回老家呢?



我认真地烦恼起接下来该一路回到哪里才好了。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4点20分



「你自己还不是带男人上旅馆,立场相同吧!而且,老婆……」



「既然都相同,那你凭什么不爽!」



好吵。好久没因为声音的关系皱眉了。我有几年没看过父女吵架了?姊姊与我都只是单方面被父母责骂而已。



如果姊姊还活着,以高音质听见大叔女儿如三角铁的尖锐声音,只要十秒就会发狂吧。不,就算死了,说不定把女儿带去坟墓前还能让她复活呢。大叔女儿这副嗓音,难道不会让自己讨厌发声吗?在笔记本上写字来代替说话还比较有趣呢。只不过这么奇特的人大概不存在吧。



与正面的看似同龄的男生眼神相对,他对我投以「谁来救我啊~」的视线,我也用「快去阻止他们嘛」的视线回敬。彼此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礼让精神。



世人是在想什么才会崇尚这种精神呢?不是每个人随时都在做的吗?



「我没有不爽!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住,生活是不是不检点而已。」



「我要跟谁交往难道还要一一跟家里申请,取得许可才行喔?既然如此就请你印制申请书寄到我的信箱嘛!我会全部撕掉给你看!」



「为什么你说话都这么极端啊!你呀,跟他都一个样!」



「别…别把我跟哥哥相提并论!」



吵死了。再吵我就跳楼给你们看喔,这群混蛋。家庭问题在自己家里解决啦。



没办法。继续吵下去,说不定隔壁房会来抗议。况且不早点解决,我也没机会自杀。



「等等~……在开始讨论之前,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应该比较好吧?」



譬如说,其他三人我连名字也不知道。倒不如说,我跟他们根本没关联。跟大叔勉强还算有比冰还薄的联系,虽说那也不是我的期望……话又说回来,关系或期望之类,我是以什么基准来决定这些事呢?



认真思考的话,真的会变得什么也没有,当作忘记好了。我学会解决疑问的最快方法就是忘记。虽然附带伤痛的记忆,每当疼痛时又会问想起来。



「……说得也是。我们这四个当中应该也没有人认识全部的人。」



大叔朝女儿伸出掌心表示停战。「好~吧~」忿忿不已的女儿或许也觉得继续生气下去很麻烦,于是鼓着腮帮子回答,重新坐回地毯上。女儿手指玩弄耳饰,瞥了砍死同龄的男生一眼。看到女儿的眼神,砍死同龄的男生指着自己的脸说:



「我叫种岛桧垣,今年大学三年级。呃~与这位上同一所大学的夏贵小姐交往甚笃……」主要是对着大叔陪笑脸,鞠躬哈腰地说明身分。他果然是大学生,那以后叫他种岛同学好了。但是这姓氏好奇怪喔。



大叔说:「原来如此。」却用难以认同对方的苦涩表情点头。大叔的动作极不自然,很想让人鸡婆地帮他在脊髓或背脊上加润滑油。彷佛只有种岛同学与大叔身旁的空气当中消失了氧气似地,令人呼吸困难。



「那么,种岛你今天来这间旅馆是想做什么?」



大叔往讨厌的方向出言试探。想也知道是来做什么事吧?啊~不过也有我这样想带着回忆自杀而来的客人,倒也不能一味断定。



况且虽然刚才被他含糊带过,但发问者大叔自己还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贴在旅馆墙壁、拚上性命移动吗?虽然不晓得他的目的为何,不过如果是想逃离外遇现场就很可笑了。只要拚命,即使不忠贞也能被原谅吗?



「呃,是……来玩的?」种岛同学观察女儿脸色,女儿别开头。



说起不忠贞,我才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男友生前跟我交往的时候有没有花心过喔?我对于人情世故与日常变化很迟钝,什么异状也没发现。



不过除了我自己以外,没看到还有其他女孩子难过得无法再起,所以应该没有吧。但是大家似乎也不会难过得这么严重。重要的人死了,难过到什么程度才叫适当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明明我经历过姊姊的死亡。



「其他还有更健全的游乐场所吧?」「不,是令媛约我来这里的。」「什么!」「怎样,不行吗?」「没…没什么不行……我只是很不高兴!」「请你别只因为个人情感就否定别人好吗,这样我很困扰耶~」「现在问题不是在讨论情感吧!」「别光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好吗,让人听了很不爽!」「哎~哎~两位冷静一下……」「『你为什么就那么冷静啊!』」



只听了一半就懒得继续听下去。真的有好多事都麻烦得不得了。



所以我从小就只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行动。



这样的我,拚命地踮起脚尖,伸出发颤的手……



有生以来第一次着迷的对象……就是男友。接下来,我就遭遇到绝望。



一年多来,一直沉沦在对一切感到无所谓的精神里。



能坚持这么久倒也很厉害呢,干脆升华为兴趣好了。



持续绝望。我想,人即使如这般彻底失去朝气也还是活得下去。



我甚至涌出某种莫名的干劲,想亲身证明这件事。



趁着父女打打闹闹似的争吵空档,我开口问大叔。



这么说来,自我介绍也被打断了,所以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对了,你说过儿子死于今年四月嘛。」



「嗯。」被我一问,大叔又恢复认真表情,点点头。大叔的情缔转换得真快。脸上虽没什么风采,这种地方倒是挺帅气呢。



「你跟她说这件事喔?」女儿……记得叫做夏实,很不满地插嘴。大叔辩解道:「只说了一点,因为当时气氛有点僵嘛……」一瞬望向桌子。



……啊,这么说来,遗书似乎一直放在那里了……大叔看过了吗?



「你当时心情变得如何?啊,应该说,现在也还是吧?」



对于我的疑问,大叔露出困惑眼神。种岛同学对我发言中的某些部分感到在意,喃喃说着:



「死去……四月?」他的眼神游移,如气球般飘摇晃荡。



「你干嘛问这个啦?别在我面前谈哥的事情。」



夏实对我抗议。我本来想说明我问这个其实跟她的哥哥没关系,但嘴巴很笨,又被她剑拔弩张的气势吓到,只敢「呜~」地缩起头来。



嗯~看来我绝对不可能脱离窝囊废了,不管抛开多少事物。



「变得什么也不怕了。」



大叔无视女儿的抗议,回答我的问题。「……什么嘛。」夏实嘟起嘴唇扭头。「哎呀,别生气啦。」种岛同学停止沉思,安慰夏实。



「虽然有点答非所问,不过总括而言,我的感想就是这样。」大叔淡然述怀。



「什么意思?」



「我变得不再关心地震、疾病、火灾、交通事故之类与死亡直接连结的事情了。觉得死了也好,活着也好。不,甚至觉得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就像俗话说的『半梦半醒』的状态吧。对我而言很重要的现实缺了一块,我失去了感受力……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说完,大叔表情变得很落寞,像快哭出来了。但是他没掉泪,从口袋取出打火机点火又消掉,在手上耍弄。或许他平时有在抽烟吧。



夏实也噘起嘴唇,低下头,彷佛要忍耐内部某种情感爆发似地紧紧闭上眼。



「在这种状况下,女儿竟也说要离家一个人住。我阻止过她,但是我几十年没跟人互殴,输得一败涂地。虽然透过瘀青体会到活着的感觉,却很糟糕啊。」



「喂,臭老头!」



「丧礼后的两个月,我一直活在暧昧不明的生死境界之中。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没被革职真不可思议呢。」



「……现在呢?」



「现在也很痛苦啊,但理由是别件事。」



他的讲法让人多做揣测。最近还有谁死去了吗?我斜眼看夏实,但它也只是以无法理解的表情凝视着父亲嘴边。



「人啊,真的很容易习惯死亡哪。只要重复经历,只要时间流逝,就一定会习惯。这是为什么呢?即使珍爱的人死去,虽悲伤叹气……到头来伤痛仍一点一滴地被抚平了。就像尸体分解为土般,愈来愈不痛苦。」



大叔凝视打火机的火,眼瞳中光影闪动。



「但就是这点令人痛苦。」



「……………………………………」



「一旦我们不再悲伤,不就表示失去了思念的价值吗?」



这句话深深咬住我的内心深处。



觉得呼吸困难,我抓着喉咙抑制不舒服的感觉。「一般而言是抚触胸口吧!」顺便在心中吐嘈自己一下。



「而且,当我发觉能为死去的人做的事情非常少时,我觉得更难过了。」



「……为死人做的事?」



「什么也办不到吧?对方已经不存在了。」



女儿插嘴。语气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



大叔说:「不,有的。只不过真的很少,令人悲伤而已。」



「那是什么?」



「这种事得自己思考才能得到答案。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同时也和心爱的人有相关的话都可以。别沿用别人的教诲。唉,等自己碰上就知道了。」



「答案不见得永远都一样。」大叔小声补充说道。



「当然啦,前提是自己得先活着,才有办法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是死了,就再也无法对死者表现心意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



这位大叔还真爱冠冕堂皇地说教呢。我偷偷在心中对他扮鬼脸。



大叔抬起头,表情亦哭亦笑地用有点兜圈子的回答作结。



「总之,我觉得非常悲伤……这个无法用数字表现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嗯,还可以。」



「那就好……总之,心情也有保存期限。如果你碰上这种状况的话,就趁着绝望时好好地悲伤一场吧。」



「……是吗?」



话是这么说。



可是想悲伤就得先活着呀。



……唉,好麻烦啊。



「你是说你叫种岛吗?」大叔的视线由我身上移开,呼唤女儿的男朋友。



明明就记得名字,却故意装得「我只是依稀记得你的名字喔」,表现出一副对对方没有兴趣的态度。



「是……」像是跟公司大人物同桌的新进员工一样,种岛同学神色紧张。



「你在旅馆订了房间吗?」哇,大叔生气了。



「是的。」



「快点退房,带着我女儿离开吧。」



「咦?」



「等等,等等!我的父亲!」夏实用类似某个超人之父(注:指《超人力霸王》系列的「超人力霸王之父」)的称呼呼唤爸爸。「你是白痴吗?不仅在女儿的约会中露面还共桌,现在居然下起指示了。你又不是业余棒球的教练,看清楚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吧!」



「不不,不是这样。不敢说完全不是这样,但大体而言不是这样。」



「你在讲哪国语言啊!」



我觉得夏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重点是,你为什么会来旅馆!既然你说跟这个女人无关,就好好说明一下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其实这件事我原本一辈子也不想说出口,既然现在不先说明不行的话……听好,我现在要讲个非常不敬重的事实。」



大叔指着墙壁,我们的视线也自然朝向他所指的方向。



虽然只有一道白色墙壁挡去我们的视线。但是方向上看来……



与大叔由窗外现身的方向一致。



大叔吞吞口水,以缺氧似的机械语音揭露秘密。



「在这间旅馆里住了一具尸体,所以劝你们早点离开比较好。」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25分



「喂,你觉得你会被选入一半的人吗?」



「什么意思?」



当我手握门把,将要离开房间时,橘川英次抛了个疑问给我。



我感到疑惑,朝敲键盘声音的方向回头,对方并没有看我。



「是在讲小说内容吗?可惜我还没有全部看过老师的着作。请原谅我知识浅薄。」恭谨地鞠躬,为自己的无知道歉。虽然行动本身的主要成分是讽刺。



「哼,反正你今后一辈子也不打算看,还真敢说呢。这只是单纯疑问,别无深意。」



橘川英次要别扭地说。猫依然在椅子下安祥地睡觉。



「我就是在意本意所以才问。」



「这只是睡前偶然想到的极单纯自问。即——如果人类要被删去一半,我是否能被选上存活的一方?——之空想,就只是三岁小孩程度的头脑游戏罢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发言很有趣,橘川英次颤动双肩笑了。「哎呀哈哈!」发出假笑的声音,夸张地敲响键盘。



「当然,我不管何时思考都想留在存活那方,那你呢?」



「哪边十五岁以下的女孩子比较多,将会决定我的命运。」



「嗄?」



「不,没事。我想我大概会被分配到删去的那方吧,因为我只是个路易吉。」



只要玛利欧活着,对故事而言就很充分了。



「莫名其妙。如果是我来校阅,你的文章会被我改得满江红。」



「那就干脆请橘川先生从头开始写起比较快啰。」



「真的是这样。啊,对了,那个还需要吗?」



「什么?」



「签名啊。签·名。你不是为了找我签名才来房间的吗?」



连同椅子转过来面向我,橘川英次发出不怀好意的贼笑,朝我抛出一颗棘手的球。他大概是个很不服输的人。和人打架时,不亲自揍最后一拳作结就不肯罢休的性格。Touki也有类似的部分,所以我很清楚。



「签名就当作下次见面时的乐趣好了。」



「我最讨厌这类社交辞令了。我可不想勉强自己说出想说以外的话。」



如果能靠这种性格在社会生存,小说家这种工作倒是很令人羡慕。我看我也来挑战一次看看好了,类型当然是推理小说吧。



「我先走了。」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与房间主人道别,我离开「1707」号房。手上拿着很罕见地没用信封袋装起来的现金报酬,与不知是谁房间的卡片钥匙,以及呈现半月形的食指。最后的糟透了。我觉得我现在不管什么梦结局都能接受,只要这根手指能成为新月就好。该去看医生,但我身上没带健保卡。



「这么说来……」在走廊蹲下,打开铝合金手提箱。记得里面有些常备医疗用品,至少有绷带吧……「啊,有OK绷。」



从名片盒中发现了胡乱塞着的OK绷(正确名称叫什么呢?)。嗯~能防止杂菌入侵是很令人高兴,但这又不是外伤,虽说颜色看起来活像孔雀的羽毛。算了,比起什么也没包扎好,用OK绷代替绷带捆了好几圈起来。



捆的时候,觉得手指痛得要死。且一在意疼痛,剧痛感马上瞬间传递全身,糟透了。



勉强包扎完毕后,松了一口气。



「啊,想起来了。」这个OK绷是我改良传统转角面包作战,为了随时都能实行而准备的。作战概要是:身为善良一般市民的我哒哒哒地走在路上,与我擦身而过的小女孩向前摔了一跤,不小心擦伤了膝盖。这时我立刻帅气地递出OK绷,「小姐,你没事吧?」体贴地照顾她,于是恋情就此展开。附带一提,如果女孩子是跟妈妈在一起,酝酿出家人公认情侣的气氛更好。倒不如说千万别让小女孩孤单上路啊,这世上有许多失去理性的糟糕萝莉控张牙舞爪地等着呢。虽然后有点偏离主题,总之大概如此。



「请问你没事吧?」对着蹲在走廊上的我的问候声由头上传来。抬头一看,站着一位年龄对我而言算是在外角球位置的女性,看起来像是个清洁人员。



是刚才在电梯前推着推车的女性,只不过现在空着手。



因为她的语气像是姑且问候一下,所以我也随口回答:



「没什么,只是手指有点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喔——轻轻挥动包着满满OK绷的食指否定。



「喔……啊咦~?」清洁人员话讲到一半突然惊讶得卷起舌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创新的反应啊。



「多谢你的关心,我先走啦。」我随随便便地道别,起身离开。



清洁人员狐疑地目送我,没有追上来。



这么说来,我对于女孩子以外,从来没有道过望再会的道别,真不可思议呀。



走离「1707」号房一段路后,确认自己正朝向走廊的哪个方向移动。是靠尽头的那方,我的脚自然而然地,朝往与我的房间正好相反的方位前进。



「真的想去吗?」



我故作轻松地问自己。脚步缓慢,迷惘明显仍缠在我的后脚跟上,但好奇心更胜过了停驻的心情。我徐徐前进,提箱子的手中感受到一起握住的卡片钥匙的触感。我向它请示:「你的主人在哪里?」



那只猫是在哪里捡到这张卡片钥匙呢?也可能是偷来的。橘川英次刚才在电话中提及「1701」号房的事成了引子,接二连三地触发许多联想。记得他在一个小时以前说过,运送客房服务的服务生曾抱怨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回应。表示那个房间一直都没人在。首先,当然我们会猜测房客是去观光了。但是在这间旅馆,没有卡片钥匙就无法使用电梯。虽说有其他房客一起搭乘的话就没问题。不过,如果该房客外出了,就表示他还没回来。除非他打开门后,故意把卡片钥匙抛在走廊上。假如这名房客是个完全不使用电力系统,认为「晚上就该睡觉」,渴望黑暗房间的人,也许遗失卡片也不会察觉吧。但这说法太牵强了。



其他的可能性还有——身为第三者的旅馆强盗。他藉由某种话术引诱房客离开房间,痛揍一顿后侵入房里,好好地物色一番后回到走廊,抛下「1701」号房的卡片钥匙。如果强盗是这里的房客就能自由移动。但即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抛下卡片的理由。只论可能性并没有意义。因为强盗这么做只会招致危险。假设有人在因缘际会下捡到卡片钥匙,且这家伙还是个异常憧憬冒险游戏的笨蛋,他就会兴味盎然去窥探房间。是的,就如现在的我。或者说被人窥探也在他的计划之中?那么我就是自己跳进陷阱的真正笨蛋。



「里面有人在吗~?」就跟米〇鼠一样,里面没有人在~



我一抵达「1701」号房,立刻用力敲门。没有回应。门把上挂着「睡眠中」的牌子。敲得这么大力,不醒也很难吧?除非意识被生物学上的不可抗力所遮蔽。我决定以好奇心>正义感为准则。



但是得尽快。那个蓝色家伙有可能回到这个楼层。



我确认走廊左侧。刚才的清洁人员对声音产生反应,观察我的举动。我可没在找你喔。她的目光一与我相会就立刻移开,喀喀喀地朝走廊另一侧快步离去。她是在干什么啊?



趁着清洁人员没看这里的当儿,将卡片钥匙插入。如果失主去柜台挂失的话,这个卡片就无法使用。门把附近的绿光亮起。结果,门锁轻易地解开了。不再迷惘的脚敏捷移动,一溜烟地潜入「1701」号房。小学二年级时,与朋友玩侦探游戏,踏入街上某废屋的记忆再次复苏。房间颜色以白色为基础,难以分辨轮廓。



当时刚好看了描述整座废弃村落出现大量僵尸的惊悚电影,所以更觉得恐怖。记得电影里有一幕是一名孩子躲进壁橱,有人外侧用菜刀如某海盗千钧一发玩具般刺了好几次,我觉得这幕场景最恐怖。而且那个孩子最后还是被杀了。



心中浮现少年时代印象最深刻的回忆,我走进「1701」号房。里面没发现僵尸的痕迹。我环顾防内四周,也没发现其他异状。将门确实关上后,把卡片钥匙插入电源部分,过了一会儿后,三处电灯与空调开始运作。



太亮了,光量过多令人目眩。我关掉入口以外的电源,接着坐在床上。床似乎没经过整理,床单歪七扭八,十分杂乱。



「喔唷。」这时我从口袋中取出迟来的薄手套。我现在是非法入侵,还是别留下指纹为妙。但最大的理由其实是这样做比较有气氛。身为一名职业侦探,我的想法有问题吧。



「那就先戴手套……」看到自己手指的状态,发现这是个跟地狱没两样的行为。但是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就我的个性来讲是不可能退缩。我把右手连同折断的手指勉强塞进手套,让半吊子眼泪也缩回去的激烈痛楚使膝盖抖个不停。准备工作总算是完成了。



好,重新展开搜查工作。



床上有支粉红色手机,电源被关上了。此外还有地板上的浴巾、有些凌乱地塞着换洗衣物的行李箱、空无一物的巨大旅行箱,和一个波士顿包。到处是包包。



也许这个房客是那种老觉得可能用上而带了一堆无用东西出门旅行的个性。不然就是带了必须塞进包包、不能让人看见的危险东西。干脆新干线也采用登机时的行李检查如何?对我而言,只要不检查性癖好我就能自由通行世界,所以不管违禁品检查有多严格,我都很乐意。



「什么也没有耶。」没有半点吸引人的事物。或许检查包包,会在里面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吧,但是停留太久也……「嘿咻。」我由床上起身。既然不像发生过事件,自然是久留无用。考虑到自己正非法入侵其他人房间这个事实,房客应该单纯只是为了观光而外出罢了。虽说手机放在房间里长时间外出这点颇令人在意。



离去前顺便检查了一下盥洗室。



「如果有人在,大叫『呀~色狼~』的话该怎么办?」



应该恼羞成怒地回答「你又不在我的对象范围内!」吗?



若有蒸气或水声就表示使用中,姑且先把耳朵贴在门上确认。没有声音。好。



打开门,进入盥洗室。



盥洗室里没有任何异状。只有浴槽的帘子被拉下,遮蔽了视野。没见到水蒸气,这表示并非使用中。



我有种奇妙的预感,便探视了一下被帘子隔开的浴槽。



「……………………………………」



我如贝壳般紧抿着嘴巴。



虽然没被大骂偷窥狂——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无血色的大婶躺在没放热水的浴槽里。



「……唔。」



而且明明是盥洗室,却不是裸体。



虽然我首先在意的是——有谁会为了这个附笔叹气呢?



椎名幸治(中年人) 下午4点30分



「……真的吗?」



夏实吞了吞口水,眼白偏多的眼睛变得更混浊了。



我大大地点头,用认真的眼神同答:



「当然是假的。」



女儿用如豆腐般柔软的手挥出如铁球般刚硬的拳头,毫不客气地击中我的身上。好怀念的一击啊。抓起身旁东西丢出的习惯遗传自我,那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又是像谁呢?即使被揍,心中还是想着「用手容易受伤,用脚踢比较好吧」,这就是天下父母心吗?



「什么嘛,臭老头,要说笑好歹说点更有趣的内容啦!」



「你说得对。」



女儿的主张的确没错,可惜这不是说笑。



公开宣称事实之后,又开始觉得胆怯,因此装成开玩笑降低可信度。我担心让种岛或自杀女人知道这个血腥的异常事态可能会带来种种问题。这个问题应该先由自家人解决,之后再来报警。我原本这么决定了,但是……



可以的话,想先对夏实说明状况。其实,我原本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与她碰面。今天是怎么回事?被命运强迫参加特别节目吗?而且还是找我跟女儿搭档,人选严重错误啊。



「好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这里?别说笑了,快告诉我吧。」



夏实强制结束自我介绍单元,催促下个单元快点进行。算了,就算知道剩下的女子的名字,也不可能活用到今后的人生中。况且我也知道女子在这里的理由。虽然获得这个知识的方法有点扭曲,但却掌握了核心,真是不可思议。



「这是个人隐私,我不愿多谈。」



「我说你啊……」夏实的左脸颊不停抽搐。喔喔,在生气了。



「刚才我说的是否为玩笑话,交由你自行判断。反正你都两次宣称不回家,何必特地费心管我假日要怎么过?」



「我只是无法原谅老……爸爸的自由会造成母亲悲伤而已。」



「岂只会悲伤,还会呜咽哭泣高兴地鼓励我吧。」



不,若依照妻子的性格,大概会担心我的安危,建议我别冒险吧。



这么想,似乎自己很了解妻子,但实际上我并非过着位居家人中心、掌握四周状况的人生所以失败也多不胜数。



身为父女吵架局外人的种岛与女子面面相觑,露出困惑表情。



想来也是理所当然,害他们得面对这种状况真有点不好意思。



要是我能说出「种岛,你一个人先回去吧」的话就全部解决了。



在夏实嘴巴又将爆发出怒骂前,新的事态在我手中震动起来。



收到电波,手机响起了。



在场者全体的视线与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手上。



我手中的粉红色电话以短促间隔震动。



仿佛被注射过多药物而不得动弹的天竺鼠的颤动一样。



樱山惠子(主妇) 下午4点20分



对我而言,未来就只是种预定。



因为全由我作主决定。



对一般批颇(people)而言,就只能认命地把可能性视为不确定性。



噢,多么不幸的人生啊。



同时,无须为了自由生活赌上未来……无须为了没办法搞定「将来」这点小事而倍感压力地活下去,这又是多么幸福啊。



「过去」那长了青苔的尾巴贯穿了我的「现在」。早点乖乖躲进土中,干燥萎缩地待到雨季来临不是很好吗?「过去」这家伙真的很难搞呢。当年,身边还没有老公的我就像只井底之蛙。但二十岁那年,知道了老公这片大海与蓝天与地平线与丘陵与一切的我留在新天地,构筑起自己的世界,之后度过了无数最美好的日子。因此现在的我才敢说「未来由我作主决定」。我会带给老公最好,带给自己最棒的日子。



「你果然一如传闻异常至极哪。如此异常却还没杀过人,这点才叫人恐惧。」



在这个世界之中,老公待在我身边,只看我一人,不与我以外的人接触,五感除了我以外什么也不认识。倒不如说,剥夺其中三感,使其不至于分心才是幸福的吧?一定也有羁绊,是有所不足才会更强的嘛。那么,找到老公后就不用惩罚他的不忠了。嗯~先从哪里开始好?耳朵?眼睛?还是鼻子?



「要是删除老公的声音就不能听到他甜美地对我说『Ich liebe dich(我爱你)』了嘛。讨厌啦,唔呼呼。」「啊?」哪个比较好呢?留下舌头好了,因为他除了那里就没地方能享受我的亲手料理了。不,塞进鼻子里让他享受的话,老公一定很高兴。只不过这样鼻子大概会爆掉,还是算了。如果鼻子门户大开的话平时在公司里就得闻到那些母猪的气味,这样老公太可怜了。哎呀,我真的好体贴唷,我今天也自信发挥了最棒的贤内助功能。没办法闻到我的味道对老公而言想必是无比的不幸。但是没关系,我也会把味道消除。我身上老公无法感受的事物,也没有必要存在于地球上。老公就是我世界的一切,这就是真理。



「先攻必胜。」水绵伸长了腕足纤毛,想抓住我的衣领。担心被捕食的厌恶本能让我带着鸡皮疙瘩蹲下闪避,同时伸出手朝它的下巴挥拳。水绵边以不至于与墙壁相碰的动作,绕往左边回避我的攻击。不愧是水绵,只有黏性与伸缩性值得称赞的生物。



「没空…把…卡片插入!」



「啊,对不起,在你这么忙的时刻,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趁水绵在电梯角落忙着搞些小花招时边出脚攻击边开口,但我的脚掌与水绵同时踢出的蹴击相冲突而弹回来。我与水绵的头部撞上墙孽,电梯发出了跟我用老虎钳折断前的老公蛀牙同样剧烈的摇晃。



「虽然我大致猜想得到,姑且还是问一下……请问你想找谁呢?」水绵摸摸后脑勺,从嘴里迸发出体液。



哎呀,能靠体液代替语言,真是方便的身体机能呢。可惜换作是人就没那么方便了。



「请问你见过喜欢的颜色是樱花色、每三周剪一次指甲、每两周掏一次耳朵、平均睡眠时间是六小时、平均入浴时间是十五分钟又二十七秒、睡觉时平均翻身次数是七次、除了我的以外手机里没有登录其他号码、说谎时只有右眼眨动的次数比平时增加两次、上厕所的次数一天平均五次、星座是牡羊座、血型是B型、小学时的梦想是当漫画家的美妙男性吗?」



「果然是在找你的丈夫吗?不,该说不出所料吧。」



「厩然知道老公的位置~~~~~~就给我老实招来~~~~~~!」



老公,我现在跟你很接近了。很快就找到你啰。你的鼻子还在吧?还能闻我的气味吧?你究竟在哪儿呢?在那里吗?水绵,我老公究竟在哪里呢?「快说~~~~~~~~!」



在我大叫一声,准备飞扑到它身上将之拧碎的瞬间,电梯晃荡一下后停止,水绵背后的门打开了。柜台?小小柜台哪能妨碍我与老公的羁绊?「啊啊快~~说~~你别想逃~~~~~~~~!」水绵想迅速地逃离我身边,我阻止它的行动。为了我与老公,他不该逃跑。但这只水绵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它以正要走进电梯的柜台猴子为盾牌,防止了我的拳击。这只猴子碍事极了!别在这里用双脚走路,快点滚回柜台跟母猴子交配吧!如果没这只猴子站在前面,我早就抓到水绵了。被它一口气逃走,距离拉开了。



仿佛放弃已获得的距离优势,水绵乍然停驻,回头对我喷洒体液。



「啊,对了,忘记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真是遗憾啊。」



咦?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你」是指我?「丈夫」是指老公?



死了?水绵逐渐跑开。死了?老公他?



「哼…嘻嘻叽咿嘻叽咿咿叽叽叽叽咿咿咿咿!咿呀呼哈——!」



什么嘛~!别吓人呀。这只水绵对人类真不体贴呢!老公死了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死了,以后老公就不必在意距离,可以随时跟我说话了呀!太好了,我跟老公总算能够身心合一了!你们有人知道我期待这一天有多久了吗?喂,我在问你懂我的心情吗?猴子,干嘛逃进电梯里呀,这只死猴子!



快进来我的体内吧!进来啊,老公!我已经张开双手,准备迎接你的进入了!你来了吗?「嗯,来了!」好近呀!我听见近得仿佛从我嘴里发出般的回答!



太好了,我现在觉得心情好极了!五感与老公共有,今后我的身上将具有无尽的感动与娱乐,我终于迎向了永远的高潮!



死了反而更幸福!谢谢你,老公,在结婚第二周年赠送我这么棒的礼物!



「咦?你要我帮你杀了水绵吗?」当然好呀,所有你无法原谅的事物,我都会解决掉!快跑快跑快跑!你想看什么呢?水绵的内脏?哎呀,一定没有大脑嘛。讨厌啦,老公理科好差喔。不过这种缺点,今后也随着与我合而为一全部获得补足了!我们可以一同构筑一个完美的家庭了!但是在这之前……!



一定是那只水绵杀死老公的!「对呀!」看吧,果然是!



虽然我深深感谢,但是老公的仇人我一定会亲手杀掉!



等等喔,老公。我现在马上就去杀了杀死你的家伙!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40分



「唔,嗯……」宛如大婶呻吟的声音由我口中发出。倒退一步,我与大婶倒映在盥洗台的镜子里。虽然我的气色也不怎么好,但在左右相反的镜子世界里,大婶看起来更不健康。



冷静一瞧,大婶没有呼吸,恐怕已经死了吧。



「还是别碰尸体比较好。」



以前受警察临检时,我回答职业是「侦探」而受到严重怀疑。尸体还是交由警察处理就好。想买麻糬找麻糬店(注:日本俗语,比喻办事就该找专家)就对了。只不过这个大婶的皮肤比起麻糬更接近陈年老米。说声「打扰了」后,我离开盥洗室,深呼吸。



觉得完全把盥洗室的门关上后才呼吸房内空气的自己有点新鲜。没想到自己竟会对在放置尸体的密室里呼吸感到厌恶。



「如果所长知道这件事,也许会说我『没资格当侦探』吧。」



虽然所长实际跟尸体联谊的话,一定会在十秒内逃进厕所。



由于食指正处于极限痛觉之中,想到要由手提箱里拿出电话就讨厌。以此为藉口,借用了丢在枕头上的手机,顺便对它进行调查。我对这支手机有点在意。特别是粉红色这点。虽然理由很随便。



浴槽的尸体是被杀的吗?还是被搬来这里放置呢?先不论死因,推理犯案过程是侦探工作范围,也是我的憧憬,但不是我的习惯。如果我经常目击尸体,我早就成了尸体的同伴了。



所以说,现在是玩起非当事人才能实行的奢侈侦探游戏的好时机。



因此,包括「不想找警察」这个因素,我决定在放置尸体的这个房间里表现出侦探风范。因为如果不亲自调查,我就没办法接受现况。



按下手机的电源,跳出「请稍候」的字样,不久画面转暗,随即又恢复了。待机画面出现一个可说品味很糟的美丽老女人,与另一名笑容僵硬的男人感情很好地共围着一条围巾。咦?我看过这名女性。



怎么看都是刚才在电梯踩了我的那个女人。原来她就是这个事件的犯人吗?糟糕,我刚才还丢脸地大声警告她呢。算了,就淡淡地期待她在电梯里跟蓝西装男同归于尽吧。



随便按了几个按钮。这支手机的制造公司与我的不同,操作系统相差甚多,只能逐步摸索。在不经意地操作下,我打开了通话纪录,霎时画面被「eko」「eko」「eko」「eko」「eko」「eko」「eko」「eko」「报应上身?」(注:出自古贺新一的恐怖漫画《エコエコアザラク》,中译《报应上身》)的字样所掩埋。



不管怎么搜寻,通话纪录里除了「eko」以外,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名称。



左手依然握着手机,但身体却一股劲地后退,想远离左手,愈远愈好。



这是啥鬼?是接收了从持续受到污染的地球环境中释放出的抗议电波的,来自科幻世界的手机吗?「eko」可能是指「eco」,也可能是指名字的「绘子」或姓氏的「江儿」。总之来电者肯定是个纠缠不休的家伙。以三点前后为界,通话纪录完全停止了,表示在那个时间带有人把电源关上了。也就是说,这个房间的房客或完全无关的第三者在那段时间进入房间操作了电话。这名人物可能没有发现尸体,也可能他根本就是相关人物所以置之不理。



那时的我连本行的寻找猫儿都放一边,忙着跟怪人搏斗顺便讨论性癖好,所以对发生于走廊尽头的这事件完全没掌握半点线索。也不清楚与十七楼的哪些房客有关系。



「唯一的线索是这个电话号码吗?」



我该试着打给这位「eko」吗?我闭上眼睛,备妥天秤。在其中一边放上手机,会是危险还是另一边的好奇心会获胜呢?



自制力主张:「想想你因为过度深入打探,害食指被折断的事吧。」



相对地,好奇心则举出带我入行的男人的话来反驳:



「若是正义感更胜好奇心的话,就别干侦探了。」



「……说得也是。」



第二代花咲太郎揭示的侦探原则似乎还在我身上生息。



不过那个人现在透过电话也仍频繁地说这句话,他还没死喔。



回拨号码,等候接听。话说回来,粉红色手机使人联想到女性。这是待机画面那个女性的手机吗?当我准备反驳常识「不,不能被固定观念所囿」时,电话接通了。



「喂…喂喂……是我。」



第一句就听见大叔粗野的声音却答得像个小女孩似地。电话另一头似乎感到很困惑,但我也很困惑啊。就算我想要求换小女孩接听也办不到吧。但这个声音哪里是eko了?



「你好,请问你是eko吗?」



「咦?啊,啊~应该是吧?」



「请不要突然把可疑人物指数提高嘛。你装出这种声音,会害我的好奇心蠢动个不停,让我很困扰耶。」



「所以说,你是eko小姐的丈夫啰?」



「咦?我还未婚啊。」只要法律不修正,我就没办法合法地娶老婆。



虽然老婆游戏倒是玩过无数,哎呀~每个都是幸福的回忆。



「但是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这个。」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老公吗?」



「开什么玩笑!我只爱我老婆一个人!」



「放心,我也一样。要我跟你结婚,我宁可从窗户跳下去。」



模仿某个警察朋友的语气说。以前到乡下出差时认识一个自称刑警,十分可疑的女性。每次透过电话她都用那种风格讲话。她的个性很奇特,跟我不合。外表也完全不合我的兴趣。



「麻烦你今天别提到跳楼。在我能笑着谈论这件事前我再也不希望想起窗外了。」



「咦?你原本打算跳楼自杀吗?」



「那是别人。我不想死所以才现在还活着接电话。」



「喔。由回答听来,你并不是eko,对吧?」



「没错,完全不是。啊,eko应该是那个女人吧……话说回来,她去哪儿了?」



「那你为什么会有这支手机?」



「呃,这支手机应该是她本人给我的。」



「给你的?……不是捡到的?」



「你的怀疑很合理,但她真的丢给我说要送我。我也觉得很困扰。」



「所以说,你跟她本人有接触过啰?」



原来是个与尸体有细微联系的人。



「我也想问,既然你不是eko小姐的老公,为什么有他的手机?」



「说来话长,而且也会危及我的立场,能省略吗?」



「讲得真直接。没关系,反正我的立场也是灰色的。」



「我想也是。好吧,呃~请问贵姓?」



「咦?我?椎…不…狮子…岛…对了,我是种岛桧垣。随你称呼吧。」



「那么种岛先生,请问你是在哪里碰见那位给你手机的女性?家附近吗?」



「……你是警察吗?别打听我的个资啊。」



「但这是我的工作呢。啊,忘了先说明,我是个侦探。」



「侦探?一听就觉得很可疑。」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算了。我是在旅馆碰见eko小姐的。自从被她撞烂鼻子后就没见过她了。」



「旅馆?」



不由得观察房间四周。呃,不会真的是这间旅馆吧?



「原来如此,在旅馆碰见了……」



「她是一位很美丽的女性。只是……似乎无法跟她当朋友。」



「你是指她对你不理不睬吗?」



边讲电话边靠近窗户。刚才环顾房间,令我想起了盥洗室的尸体,不由自主地想呼吸点新鲜空气。这么说来,那具尸体并没有发出腐烂气味,死后应该还没过好几个礼拜吧?



打开窗户向外一看,正面是灰色的高楼,底下是旅馆背后的小巷子。「啊……」帽子被横风一吹,从头上脱落了……「啊!」急忙想伸手抓住。中指指尖压到了帽檐,反成了它出外旅行的催促。轻飘飘地乘着气流,帽子在大楼问飞舞。如果没有戴手套,手指就能更机灵一点,也许就抓到了。「唉~……待会儿得去捡回来。」



要是不戴着它,总觉得我会陷入身体重心歪一边的错觉。这算是帽子成瘾症?



「啊,怎么了?」



「不,帽子,从窗户飞出去了。」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掉落。



「帽子?咦……绿色的?」



「是啊……咦?透视能力?」



「不,刚才从窗外飘过……」



「……………………………………」



「……………………………………」



「对不起,可以请你从窗户探头吗?」



「O……OK。」



把头探出窗外,稍做等候。



不久,一个拿粉红手机的大叔由四、五个房间外的窗户中探出头。



四目相对。



有点不好意思。



「呀喝~」彼此挥手。



接着,大叔似乎发现了我身上的某种重大事实而变得脸色苍白,令人印象深刻。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4点45分



伯父抱着粉红色手机滚动,退到房间角落,像是要藏住手机般驼着背,对电话说:「喂…喂喂……是我。」只能听到只香片语,不知在跟对方谈论什么。说到一半,突然说出「椎…不…狮子…岛…对了,我是种岛桧垣。」被喊到名字,不自觉地打直身体。但由伯父口气听来,似乎只是拿我的名字当假名。什么嘛……倒不如说~伯父在搞什么啊?



学妹拉着我的手说:「学长,去你房间吧。」她静静观察了一阵子伯父如穿山甲般的通话姿势,决定放弃等待,表情不耐地催促我。



「但是伯父还……」而且他还很不寻常地提到尸体之类的事。



「算了啦,别管臭老头了……」



又改回臭老头了吗?



对我来说,继续与伯父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会让原本就因紧张而疼痛的内脏更增添一层负担。趁他专心接电话时先告辞才是上上之策。



但是啊……虽说几乎没有能圆满解决「与学妹父亲在旅馆偶遇」事态的方法,但学妹与父亲的争吵问题,留下许多值得在意的问题逃跑,我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做。



基本上,我很喜欢所谓的「家人」。这种心情与喜欢的音乐团体若成员间感情融洽,我也会觉得高兴类似。因此就算那是别人的家人,我也还是期望他们能和睦相处。虽然说,这也只是种强加于别人头上的任性想法。



「学长,快黠啦。」学妹用力拉着我的手。我看这次还是先贯彻初衷吧。



在学妹的牵引下,我离开伯父身边,朝房间入口踏出步伐。



向留在现场的女子点头道别。女性似乎很想睡,眼皮遮蔽了闪亮亮的双眼,打瞌睡般地点点头。平常的点头致意是轻轻点头,但她现在却是和「轻轻」相差甚远的大幅度动作,或许真的只是在打瞌睡吧。



小心不发出声音地打开门,侧身钻入狭窄门缝,来到走廊。



学妹先离开,接着是我。



离开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如一片巨大树叶飞舞的绿色帽子由窗前飘过。



来到走廊,把房门关上,阻绝了房内声响。再也没有东西能阻碍学妹微弱的不耐烦,增强的电流讯号传递过来。



「走了啦,来去做色色的事情嘛。别管那个臭老头了。」



学妹自暴自弃地引诱我,朝我的房间前进。我也跟着动起来。



这时我才注意到学妹仍握着我的手,胸口感到一阵闷痛。虽说混杂了好几种动机。



但是我并没有聪明到能够完全肯定这些动机。我抗拒学妹的催促。



「我说啊……」停下脚步,拉住学妹。



「干什么啦?」学妹不爽地回头。



「你跟伯父一开始是怎么吵起来的?」



「喂,学长,已经结束的事情就别再提了好吗?」



学妹用力甩开我的手,我们之间产生了微妙的距离。现场气氛跟坐在学生餐厅面对面谈话时明显不同,更像是在对峙。险恶与困惑的情感在胸口匆忙来回,阻塞了我的呼吸。



「我觉得就算直接这样去我房间,会感到幸福的只有我,你还是一样心情郁闷。」



「你在说什么既难为情又恶心的话嘛。」



「呃,我自己说了之后也觉得很丢脸,但是我并不觉得我说错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嘛……」学妹再度喃喃地说,用「你没有必要特地演出善解人意的角色」的眼神责备我的故作成熟。但是我偶尔也想耍帅呀。



「而且……」



「请问还有什么事?」



「总有一天会正式拜访伯父,我想在这天到来前让你们和好,提升我的评价。」想想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旅馆,他对我的印象一定糟到谷底了。



「啊哈。」学妹不怎么开心地笑了,反应很妙。「跟学长结婚吗?我难以想像呢。」



「我自己也是。」



「……说吵架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吵着吵着变成斗殴而已,叛逆期的延长。」



顺着话题,学妹开始讲起了关于吵架的事情。



「老爸从以前就很严格。或者说,他根本就是个老顽固……总之他老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们头上,却又怕跟我们拉近距离而逃走。我就是讨厌他这点。」



学妹耸耸肩,用一副很受不了似的语气数落父亲的缺点。



「老爸平常老是嚷着要人听他的话,真是烦死了。整天唠叨不休,又不允许我跟大哥任性。但是……」



原本张开的手缩成一团,指甲深陷的掌上渗出鲜血。



「老爸一直逃避与大哥交谈,所以我无法原谅他。」



「你大哥……呃……在四月去世了?」



「对。他跟我与学长上同一所大学。只不过升上三年级后一次也没能去过。」



「……原来如此。」看来我平时不记人名的坏习惯引来了不好的发展。



感觉要是早点注意一下就好了。



「还活着时,老爸连询问病情或问大哥『会痛吗?』、『不舒服吗?』、『难过吗?』也办不到,死后却一直泡在大哥房间哭哭啼啼。我无法原谅这么没用的老爸。」



「……你对伯父表达过你的想法吗?」



「臭老头老是逃避我们,哪有可能一一去说出自己的想法啊。」



「既然还没说,趁现在说比较好。」



「多谢你鸡婆。」学妹的嘴唇发出拒绝的言语。



但是我的个性也没扭曲到能带着心境如此复杂的学妹去房间。



别看我这样,我经常被父母夸奖个性耿直呢。我是说小学的时候。



「这个给你。」



我掏出继续珍藏下去也只会带回家积灰尘的香烟盒。



用手指戳戳外盒两次,表示「喂,该你登场啰」的意思。



「原来学长抽烟喔?」



「不,你打开看看吧,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想为学妹做的事情很多。



但真正对她有帮助的事情非常少。怎么想都只有这个。



「唔……这种时候?」虽觉得奇妙,学妹还是收下香烟盒了。



就是这种时候才轮到珍藏的宝物登场啊。



学妹狐疑地打开盒子,发现藏于盒内的异物。得知内容后,学妹的瞳孔放大到极限,驱使急速干涸的嘴唇与口腔勉强挤出话语。



「这……学长……咦?跟爸爸……早就认识……吗?」



「不,这是从跟伯父多半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少年手中莫名其妙地收到的。」



究竟是怎样才会产生这番关联呢?《滚动的饭团》?还是《稻草富翁》?(注:都是描述从不起眼的小东西开始,经过一番迂回曲折后成为大富翁的日本童话)



学妹抓着破烂照片的一角,楞在当场。这个香烟盒表面上一点帮助也没有,实际上却是超有效果的实用印笼(注:指古装剧《水户黄门》中,微服出巡的副将军手中印有将军家家徽的小盒子)。能像这样交到学妹手中也算是种缘分吧。



两人暂时在现场发愣。视线没有交错。



我凝望学妹僵直的侧脸。



脑中浮现不演戏的学妹感觉会成为凶巴巴的老婆,这样好吗——之类的愚蠢妄想。



「……故事里不是常有只靠一张照片就让人闷心转意的剧情吗?每次看到我总会吐嘈『这才不可能咧~』觉得这类剧情很可笑。」学妹目不转睛地凝视照片,小声叙述感想。



「嗯,但是……」



「……虽然不可能回心转意,但是却有一种仿佛内脏被推挤上来的感动。」



啊~我懂我懂~情绪激动到极点时内脏真的马上有感觉呢。



今天的我就是紧张到临界点。



「我们以前全家人来过这间旅馆。」



转动头部,学妹环顾走廊一圈后说。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记得你家在这附近嘛。」



「当时的我有老爸牵着手,就算不认得路也还是能轻松过活。」



温柔地把照片握在手心,学妹抬头看着伸手也触碰不到的天花板。



她细长而眼白过多的眼睛,现在眼角带着温和的圆润。



学妹回头,深深地向我低头。



「对不起,学长,我今天本来是为了破坏回忆才利用你。」



「啊,原来如此……算了,我也觉得突然走桃花运一定有理由。」



「因此……虽然没办法跟爸爸和好……但现在的心情也不可能跟学长去房间了。」



「…………………………………………」真是现实的状况。老实说,可以的话,现在我的心情之一是想大喊「咦~慢着慢着~没有这样的啦~」来挽留她,但是……



现在不耍帅一下也说不过去。事到如今也已经来不及退缩了。



「你要回伯父那里吗?」



「大概吧。」



「这个还你。」学妹把抽走照片的香烟盒塞进我的手中。



「好像很多事情都不顺利,真抱歉。」



很少见的道歉话语,却很适合现在我们身处的状况。



「不,我也是。」



「大学见啰。」



「嗯……」



虽然彼此心中部感觉到「哇……两人的交情一去不复返了」。



但我还是成熟地回答,与学妹保持适当距离。



成熟处理事情真的没半点好处。难怪老爸经常对老妈抱怨这个。



与学妹离开五步路后,我叹了一口气。成分包含了——



难堪的告别。



机会的丧失。



普遍级的贯彻。



……但是……



「唉……我真的没救了。」



当我从紧张获得解放,感到喜悦的那一瞬间起,我就知道我没救了。



因为叹气的绝大部分都是由安心所构成嘛。



椎名幸治(中年人) 下午4点45分



是「1701」号房!



从不知名字的女人手中获得的手机响起,我与来电者通话。



发现那个自称侦探的家伙不知为何也在同一间旅馆,莫名其妙地在窗外互相问好。



计算完距离自称侦探所在房间隔了几扇窗户的瞬间,我差点惨叫起来。



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若无其事地由「1701」号房探头啊!



「慢慢慢着!你,该不会……」差点接着说出「就是交货人吧?」拚命地闭上嘴。



怎能轻易暴露身分,此刻该做的是冷静地收集情报,就算办不到,也该保持沉默。



「什么?我跟你曾见过面吗?」



感觉上,这个距离似乎不透过电话也能听见声音,但是实际上我们却是进行着由有点距离的位置,彼此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阖,声音却由不同方向传入耳朵的奇妙通信。



侦探俨然很在意帽子飞掉的事,手不停地摸着头发。



「不,与其说见面……你是那个房间的……房客吗?」



侦探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他怎么了?我慌张起来,眼角抖动。



「你的问题很奇怪。你很在意这个房间吗?」



「不,那个……呃,能这样相遇也是种缘分,可以跟你见面谈谈吗?我现在就去你房间,能让我进去吗?」



不怕被拒绝地提议。彼此都是使用他人手机通话,恐怕难以拂拭对方的不信任感。既然信任感已经降到底,提起勇气跳下去也没有损失。



「没关系,我等你。」



侦探轻松地答应我,对我点头致意后缩回房里。缩回去前又遗憾地看了一眼窗下。大概很在意帽子掉落的位置。



我离开窗户,结束通话。待我回头,没看见夏实与种岛。「喂,他们呢?」我问唯一留在现场,正在发呆的女子。「刚才离开了。」她指着门说。「……是吗。」没办法抱怨说「为什么不帮忙阻止啊」真难过。



「又要出去吗?」



女子仿佛我的妻子,询问今后的行动。



「嗯。我想多半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这样喔。」



她的表情既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没有珍惜萍水相逢的味道。



在她的眼里,我只被当成从桥上低头看大河时「啊,好像有东西被冲走了」程度的重要性。



伹这也够了。对世界悲观到想自杀的家伙肯付出如此关心,已经算是好奇心大拍卖了。



「你现在很有朝气吗?」



「咦?」



「呃,如果没有的话,要你维持好朝气就说不过去了。」



随便乱编个道理为她打气,希望不是想自杀的朝气就好。



女人左顾右盼,经过一段独特的迟钝时间后,猛然大大地点了个头。



「喔,就当我还满有朝气吧。」



「我知道了。希望你能继续维持。」



「嗯,你也小心。」



就算只是客套话,能受人关心总让人心情愉快。



我带着奇妙的满足感,朝门口跨出一步。



「咦?」女子突然发出惊讶的叫声。



「怎么了?」我转头看她。



「你不从窗户出去吗?」



女子对于我正常的行动纯粹地感到不可思议。



「……请你饶了我吧。」



「喔。」虽然仍搞不清楚状况,女子还是含糊地点点头。



真是个从头到尾迷糊的小姑娘啊。简直就像多了个新女儿一样,令我不禁担心起这个女子的未来。过程中也就罢了,别在道别时让我怀着担忧啊。



……就跟夏实一样。



「我走了。」「再见再见。」最后又道别一次后,离开房间。



一回到走廊,立刻碰见背靠在门边墙上的夏实。「啊……」夏实很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叫了一声「爸爸」。嗯,「爸爸」……虽然只像是单纯的事实确认,但还是让人莫名地感动。只要不加「臭」,被叫做「老头」其实也不赖。



「种岛呢?」首先该确认的是这件事。



「离开房间后就跟学长就地解散了。」



「咦~啊~是我害的?」



「百分之百如此。」



但她的表情倒也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样子,回答得很干脆。心情变好了吗?



「因为刚才被学长念了一顿,总之今天先跟你休战。」



「……喔~」从女儿口中竟然会提出如此仑情理的提案。「看来改天得向种岛道谢哪。」当然,也包括在旅馆跟女儿保持距离这件事。



听到我的话,夏实不知为何轻轻地噗哧地笑了出来,小声地说:「看来学长的计谋完全成功了嘛。」两人之间做过什么讨论呢?希望不是把我甩在一边的计划就好。



夏实离开墙壁,走到我面前。



「你要去哪里我都跟你走。你是有事才会来这里的吧?」



女儿的态度与刚才大不相同,突然变得很明事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跟种岛发生过什么吗?嗯……



「……会见到让你难过的东西,所以不行。」



「啰唆。我已经不想跟你吵架了,所以不管谁说什么都乖乖听话就好。」



跟夏实似乎没有议论空间。彷佛想说事情已经决定了,她向前跨出一步,又回头。



「什么东西会让我难过啊?」



「我决定当作没听到这句话。」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思啊,竟然开始独白了。」



女儿对我下了评论,但我早就站在低得不能再低的地位,所以并不在意。反而因为能含混过关而感到安心。这件事由我口中有点说不出口。



虽然可能会很痛苦,还是让夏实毫无心理准备地面对现实吧。



这次总算能正常步向走廊尽头,回到久违的「1701」号房,我抱着祈祷敲门。



隔了几秒,房门毫无窒碍地由内侧打开了。



「种岛先生,你好。」



露出脸的是个适合以「略嫌寒酸的美男子」来形容,缺乏风采的男子。他单手握着铝合金手提箱由旅馆房间现身的模样,总像是电影的一景。



「种岛先生?我说,爸爸啊……」一旁的夏实开口责备我的谎言。



「那是假名而已,别在意。」



「这种话该在被骗的人面前说出口吗?」



「我中意你的诚实。」侦探对我咧嘴一笑,而后说:「请进吧。」伸手招呼我们。



「没想到能用这么正当的方法重新回到这个房间。」



或许是听见我的自言自语,侦探回头说:「怎么了?」



「你是怎么拿到这间房间的卡片钥匙的?」



「白猫宅配给我了。」



「猫?」什么意思?



……对了,我从窗户出去时,白猫进入房间了。但是不可能交给猫关门关窗吧,所以跟猫应该无关。



「直接切入主题吧。种岛先生,你的目的跟这个有关吗?」



侦探指着盥洗室的门。唉,呆然被发现了。不,慢着,如果这个自称侦探的男人就是呼唤我来此地的犯人该怎么办?走投无路……之类的应该不可能,若他是这种人,应该就不可能从窗户外探头跟我玩起「呀喝~」的游戏吧。他应该不是犯人。



「能先让我确认一下吗?我就是为了内容物才来这里。」



「我不是这间房间的房客,也不是警察。没必要经过我的同意。」



他装成服务生站在门旁,演戏般恭敬地行了个礼。真是个怪男人,当然也包括外表。



「那么,我要开了喔。」



接着徵询同意的对象是夏实。「好是好……但里面是什么?你刚才说的尸体,该不会是真的吧?」夏实虚张声势地傻笑起来。我回答:「你说对了。」她的笑容瞬时冻结。



下定决心把门打开。探视里面,看到浴槽外的帘子被打开。



唉,真想用双手蒙住脸,阻止自己面对现实。



夏实黏在我背后,怯怯地朝盥洗室探视。当她见到躺在浴槽内的我「妻子」时:



「妈!」



一把将我推开,冲到盥洗室里的妻子身边。



丝毫没有想到可能会沾上指纹的问题,抱起母亲的尸骸。



「母亲?」侦探催促我说明。



「死者是我的妻子,我女儿的母亲。」



侦探一瞬露出「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随即换上木然表情。



「妈妈!活…死…她…她死…了吗?医…医院!快叫救护车啊!」



夏实狂乱地对我与侦探发出指示。但是两人都没有动作。



因为我们知道叫救护车已经没有意义,早就放弃了。



「这副遗体为什么会在这里?」侦探脸色不变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并不知道妻子受过什么对待……」



停顿一会儿,我此时才总算不加掩饰地把今天来此的目的说出口。



「我为了用钱交换妻子的尸体,来到这间旅馆。我是被人叫来的。」



「哎呀,原来是这样吗?」



恍然大悟的回答由不期然的方向发出,我与侦探同时朝向该处。



夏实也暂且放下母亲的尸体,由盥洗室冲出来。



瞬间,我的手臂仿佛要守护她似的,无意识地把夏实推到我的背后。



接着众人嘴里说出视线所指的人影身分。



「你是……」「电梯的……」「大姊姊……」



「全体都答对了。」



送我手机的女人面露微笑,站在房间外。



她衣衫不整,光着脚丫子,脖子上有手形的红肿,右手还抓着绿色帽子。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4点50分



大叔和他女儿及女儿的男朋友离开房间后,我变得孤独。



「变得孤独」?不是「回到孤独」吗?算了,怎样都好。



讨厌人群留下的热气,我走到窗边。在这黄昏已经在后台等候上场的下午时分,迎面而来的风微舒服。「啊~」跟电风扇吹在下巴的感觉相似。受风吹拂,与人相处时累积于肌肤上的疲累感瞬间退去。发现这种一天即将结束时的感觉竟在这时来访,今天也许算很充实吧?



看着窗外,没有猫也没有大叔的墙壁显得很和平。与对面大楼之间的道路上不停传来车水马龙的喧嚣,与我住的乡下地方截然不同。我的家乡是个家门口从未见过车流,晚上十点以后还在路上走动会被当成可疑人物的人口超稀少地带。不仅如此,这一年来杀人事件频传,一到晚上真的变得很安静。



微风轻轻柔柔地抚摸我的头发,这种感觉与男友轻抚头发时的感觉很相似。



想在这个窗边喝果汁的欲望油然而生。要自杀时拖拖拉拉,换成这种与饮食有关的的欲求时却二话不说答应的脚真可恨。



说到自杀,那个大叔好像也提到尸体有的没的,那是在说什么啊?



回头,视线停留在桌上的遗书……突然在意起来,把遗书翻过来一看。「呜呀!」错字仿佛用显微镜放大般大大地留在封面。「违书」是什么鬼东西嘛?顺便重新阅读内容,又脸红起来,将之探成一团丢入垃圾箱。



不留上这种东西我就没勇气跳楼,这下子真的死不了了。



那个大叔一定发现了这封遗书吧,说不定还看过内容呢,好~丢~脸~喔~



边愤忾边出门,走廊上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我一开始猜想是种岛同学与大叔,但并没有见到那两人的踪影。



两间房外的房间前有个貌似柜台服务生的人,正在跟打开门只露出半身的男人争论某事。裸露半身男脚上穿着海滩拖鞋。



「啊~好好,我懂了,猫叫声很吵是吧,对不起。这样就好了?……啥?怪声?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喔哈哈喔哈哈呜噫~』?谁能发出那种怪叫啊?倒不如说这真的是怪叫吗?我看是咒语之类的吧?」



海滩鞋男满腔不满地道歉。他刚才提到猫。在旅馆内养猫的人应该极为稀少吧?所以说,我刚才是跟他通话啰?



眼睛顺势瞄了门上的房间号码,是「1707」号房。



海滩鞋男强势地赶走柜台服务生,撂下「比起这个,你们才该把耳朵掏干净,别再搞错房间号码了!」这句话。这么说来,他生气的模样与刚才的电话也很相像。说完,海滩鞋男迅速回到房间里。



仔细一瞧,服务生脸部右侧肿了起来。曾经发生过急性子的客人遏制不了怒气,揍了他之类的事情吗?



「……………………………………嗯。」我也跟着转一百八十度。



回到房间,哔哔啵啵地拨打客房电话。对方立刻接听。



「喂喂,这里是免费谘询中心喔~想发牢骚请自便,想陷入自我厌恶、像只鼠妇般在地毯上滚动也自便~」



「呃~其实是这样的……最近奇怪的大叔由窗户进入房间的次数很多……」



「那就连窗户一起打破就好了嘛。你是想怎样?由声音就应该听得出来,我现在心情超不爽的吧?」



「请问你在生什么气呢?」



「有个房客想度过安静的时间,打电话向柜台抗议有房客养猫,还发出拐角,然后不知为何就只有我被警告。」



海滩鞋男尖锐地抱怨。姑且不论立场互换的问题,怪声吗?我似乎经历过能对这件事情发言的时间,但没有必要在棘手的状况上增加麻烦,所以我暗自将手中的火种收好。谎话带来焦味,干燥的气息渗入喉咙之中。



「那个……我……」



「啥啊?」



「我想……我是刚才跟你通话的那个人。」



又从口中说出仿佛在描述第三者的说法。这种说法已成了习惯,或许改掉比较好。



「嗯……啊,没错,的确是刚才那个彷佛天生为了恶作剧电话而生的阴沉声音。」



他这个人毫不隐瞒对别人的评价耶。但被人直接指出缺点,意外地有点爽快。



「这是分成上上篇的恶作剧电话吗?」



「不,只是我偶尔想要打电话给人的老毛病又发作而已。」



「你就是那种所谓的电话骚扰狂吧?」不知为何被接受了。看来虽很难相处,出乎意料地却很老实,也许是个性单纯的人吧。虽然他后来补了一句:「但是我讨厌电话。」



「那个……」



「我没事找你。请考虑这一点再跟我说话。」



「可以跟你聊聊吗?」



「你的耳朵跟脑子,哪个离头比较远啊?就连猫也比你懂人话。」



「超~想念人呀~」想起家乡有个住在山上的人如此宣言过。



「这是啥啊?新的行销手法吗?完全搞不清楚你的主旨。」



「啊,我叫做山名美里。」这好像是第一次对在这间旅馆相遇的人做自我介绍。



结果到最后我都不知道那个大叔的名字。



「我又没问你的名字。我是在问,很想跟我说话的你是怎么回事。」



「……………………………………」



「干嘛当机啊?你现在在模仿我的笔电吗?」



「啊,那好吧,请问你的名字叫?」



「『好吧』是怎样?我是橘川英次……啊,不对……算了,反正都说了。」



「橘川……英次……先生?」这个发音的名字我有印象。



我大学的朋友之一(正确而言,我只有这个朋友)在我的记忆之中逐渐凝聚血液,构成人形,重现出一段铁锈色的回忆与动作。主要是嘴巴的。



她曾经在课堂上说过她最近热衷于某个叫做橘川英次的小说家。她不管别人注目,大声地宣言。我不算很擅长听话,但更不擅长讲话,所以都用「这样啊」「哇~」「喔~」三个小法宝随便应付。那女孩是个一旦热衷起来,一、两年内都只对那件事情有兴趣,可谓感情率真者的最后形态。所以老被传说成跟踪狂候补。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对橘川有兴趣,总之我在这种缘由下记得了橘川英次这个名字。



「你是作家吗?」



「哦~你好清楚耶,你该不会是我的书迷吧?」语气彻底平板,毫无起伏。



或许他对书迷有过不佳印象吧。如果书迷都像我朋友那样,他不讨厌才奇怪呢。那女孩以前还调查过其他作家的住是,想亲自登门拜访,妄想癖颇严重。



「我没看过。」朋友也强烈要我别读。好像是说,希望橘川英次能维持在内行人才知道的定位。因为太有名反而让人觉得寂寞。真搞不懂啊~  



「喔,那就算了,快点挂电话吧。」



「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我又不是某冷硬派作家,没有设置人生谘詾专栏喔。」



「我原本打算今天自杀。」



「……哇~!哇~!别说下去,我什么也没听到!应该说,别把这种事情跟我讲!我可不想在小说外跟制造尸体扯上关系啊!」



「我本来想努力学奥运高手fly high。」



「有余力那么努力的话,就对地球好一点吧!」



「但是碰上很多事情,结果没死成。」



「这不是很好吗~!努力活下去吧~!再见~!」



「你家的猫也成为挽留我的原因之一。」



「嗄?连你也想嫌弃我家的猫吗?」



「猫很好耶。」



「好极啦。好,再见。」



「你对自杀有什么看法吗?」我硬是改变了话题。



「我很忙!然后你别自杀!如果活着没事干就去睡觉!睡醒肚子饿了就去吃饭!吃饭流汗的话就去洗澡!不断反覆做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死,没有必要提早!以上就是橘川英次的人生谘询专栏!腰斩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不忙吗?」



「当然是谎话。我现在不吃甜食不行。被那些头脑长香菇的家伙的白痴行为夹攻,我现在超想摄取糖分。」



他咬牙切齿、忿恚怨懑地说。虽不知道他指谁,但语气听来的确需要甜食中和。



「但是我才不想跟那些人吃同样的东西,所以我要去其他店。」



「喔。」



「懂了吗?死不了就活下去。再见。」



撂下这句话后,对方无甚感慨地挂断电话。但是现在的我很渴求电话,就算是这种对话也令我十分满足了。



是的,我觉得很充足。话语的断片逐渐在我之中沉淀。



脑内几近生锈的齿轮在吸收了断片粉末后,又逐渐转动起来。



蔓延于世界的薄雾稍稍散去了一些。



在这个决定自杀的下午,我碰见了许多人,想起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心灵的营养不是葡萄糖,而是其他人。我十八年来没有获得满足,在与男友相遇后的一年间储藏了几十年分的养分,足可供应孤独舌头舔舐的糖蜜。



他给我的营养素一定还留在心里。



不能让这些营养储藏过度而腐败。



对我而言,男友就是一切。没有必要在他死后斩断他曾经存在的事实。



我相信怀抱积极的心态不断凝望死者并非不可能。



我不认为人没有办法为过世的人做些什么事。



这是我唯一的坚持。因此我要将绝望永远封在心里。



不让悲伤结束地过活,总有一天……



我要为了他找寻最棒的死法。今后的我将只思考这件事。



「死不了就活下去吧。」



这句话真棒,我喜欢。当成我的座右铭吧。



我关上窗户,并将一切感觉委由获得解放的脚底处理。



既然现在躺进被窝里也睡不着,就到外头小小散步一番吧。



为了能在明天死去,我决定今天要好好地活着。



樱山惠子(主妇) 下午4点35分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冲下电扶梯,觉得如果是现在,应该能跟老公一起飞翔。我纵身跳起,落地后立刻奔跑前进。啊,老公,我又迷路了。并不是被水绵的微生物行动所惑的缘故喔。你也知道我的缺点,为什么不帮我呢?我现在正要实现你的愿望,你不是也该相对地帮忙我吗?老公!但是没关系,我的忍耐力很强,能忍耐你的这类缺点,我一定会找到它。跑遍旅馆上下,到处追逐奔跑东奔西找寻寻觅觅十几分钟,没有你的帮助,耐着性子找出水绵。对不起,现在无法发出你喜欢的「喀喀喀」的脚步声。喀喀作响的鞋子烦死人,我将它脱掉了。以后你再买给我吧。现在我们合而为一,我的脚就是你的脚,所以你要更加更加更加地关心我喔。真的吗?老公你会比过去对我更温柔吗?你被杀掉真是太好了。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但我还是会尽量达成你的任性要求,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穿过拉面店旁的通路,由出口进入中庭,追赶你期望的蓝色西装。放心,等杀死它后我会向它道谢。啊,但是好困扰帮帮我,老公快引导我呀。我很容易迷路,刚才勉强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它,但现在真的没办法。照这样下去,会因为我唯一的缺点而让水绵逃掉。如果真的变成这样,与你合而为一的我心情不佳,连带也会使得你对自己死去的事感到难过。这样你也很困扰吧?所以说引导我引导我呀,老公!



啊啊,这一定是你的帮忙吧?老公!在这条石造巨人皮肤般的道路前方,一对蚂蚁与铃虫的昆虫情侣吐出丝线,系在彼此的小指上。但是这样看起来真好,我居然没在老公还活着时想到这个,真是一辈子的失策。我的想像力竟然还不及那些虫子,真该好好反省呢。今后我会更进化,所以我们一起飞吧,老公快吐丝!跟蚂蚁们说话前改变。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走到前面对蚂蚁说话,唔呼呼,它听得懂人话吗?幸亏两只都不是蓝色,不然慌张鬼老公会把他们当成水绵,要我杀掉采集当标本。两只都长得厕所蟋蟀样,一副要人快踩的模样。



特别是母铃虫,从这只虫子身上我感觉到难以忽视的厌恶感,同类相斥?不会吧。



不论是铃虫变成人类或我变成铃虫,我都不要。



「请问,你们有看到一位身穿蓝色西装的男士经过这里吗?」



「有啊,他往前面跑去了。」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谢谢。对了,非常棒喔,那个。」



那条丝线是引起让我褒奖蚂蚁与铃虫这对小虫子情侣此一特例事态的革命性新羁绊。虽然很想也跟老公这么玩,但是老公的肉体如今上哪儿去了呢?对,这件事情问水绵就好了!老公,你曾说我的思考速度跟讲话速度太快了你跟不上,所以我曾经把舌头切掉两公分,这样还太快吗?还需要切吗?不,已经是合而为一了,你现在应该能乘着喷射流跟上来了吧?时间也随之加速。好,我也继续奔跑啰。如果蚂蚁没说谎,水绵是往这个方向离去。它打算逃到哪里呢?不过被我追赶,等于没有终点,所以说「逃跑」并不适合。要是它早点知道这件事就用不着死了!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如溜冰选手般让脚底在研磨过的白石地板上滑动,穿越中庭。它是笔直前进对吧?一定没问题,我对脚力有自信。这是当初为了跟在老公身边守护,全心全意锻链出来的副产品。今天能像这样帮上老公的忙,一定是命运的贴心小礼物。平常我只把命运当成蟑螂,现在可以升级为瓢虫了。命运啊,今后也要更侍奉我喔。「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看见了!离开白石地扳,穿过树木,我全力奔走,不让水绵的一角由我视野消失。这种事为了观察老公天天在做,真是简单到不行。这一路上我对老公的思念都够写成两张情书了,之后念给老公听喔。等踩死水绵。



离开连接闹区的中庭,进入旅馆背后的小巷子,水绵停下脚步。一定是老公的心情感动了水绵。不愧是老公,好体贴喔。但是那是我独占的,干嘛显露出来让别人感受到呢,别开玩笑了。看来只剥夺五感还不够除去老公的愚蠢,得进行更进一步的最佳化才行。



水绵回头,虚弱地微笑。



「没想到还有机会体验到以前在乡下捣蜂巢的心情。」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追到了~~~~!我挥舞拳头,水绵又朝横向闪避,但是不管它的行动,我没缩回拳头,于是水绵的反击命中我的身体,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但是我不在意。抓住它的手,剥夺自由,回踢了一脚,但是它以不怕手肘折断的极限姿势闪躲,我的脚只擦到它的身体表面「啧!嘿!」水绵的弱点在哪里呢?是什么呢?只要击中弱点的瞬间,它的一切动作都会停下,变得浑身是漏洞,弱点全部暴露出来,接着就是我的囊中物,要踹下体、心窝还是喉咙都随便我了。老公,该从哪里开始,该从哪里杀起呢?「啪沙。」



啊?



「……唔咦?」我的头部突然被某种东西覆盖。



原本预定切断水绵的手因被突袭而完全失去劲道,以不安的手势触摸盖住头的东西,确认那是什么。



这是……帽子?恰好完全覆盖了我的头部与前方视野。



视野由水绵的混浊蓝绿色变成一片灰绿色。



所有神经被突然飞来的帽子强制夺走注意力,全身动作急速踩刹车。



只有脑子仍全神留意前方三十公分的对象,于头盖骨紧绷起来。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一说出口,水绵的纤毛伸长,瞵间勒住我的喉咙,不让我发出尖叫与呻吟。在帽子遮掩下见不到影像,更有种被大蛇咬住脖子的错觉。



「唉唉……平时没做善事,居然能得救。」



帽子前看到的绿色逐渐变黑色。



闪亮的光点逐渐在眼角处增加,死亡的引爆线逼近。



老公,我浮在空中呢。我是否能跟你一起享受空中旅行呢?



但是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4点55分



脸色铁青如苍穹蓝天的大叔嘴巴像对开的柜子般激烈地一张一阖。



「慢慢慢着!你,该不会……」



仿佛目睹传说中的勇者般,还说出「该不会……」来抬举我。但我失去帽子就静不下心,除了热度以外,似乎连自信也跟着逸散。



「什么?我跟你曾见过面吗?」



边摸头感叹帽子已不复在,边以装傻的态度征求回答。



「不,与其说见面……你是那个房间的……房客吗?」



是很在意这间房间的人?哦~



见到我眼神变得锐利,男人左眼跳动,我得到了某种确信。



「你的问题很奇怪,你很在意这个房间吗?」故意试探看看。



「不,那个……呃,能这样相遇也是种缘分,可以跟你见面谈谈吗?我现在就去你房间,能让我进去吗?」



「没关系,我等你。」



我判断这个大叔恐怕握有事件关键,便同意了。不是没考虑过大叔是危险人物的可能性,但是他外表看起来就是没干劲的模样,我判断应该不必太担心。再怎样也比警察好。人外表的印象很重要,许多时候我们凭着外表得以表现出半无根据的自信,所以不该一概否定第一印象。



视线打捞也似地追寻掉落窗下的帽子,但已失去了踪影。等这整个事件结束,去吃晚餐时顺便回收好了。



经过几分钟,门外有人敲门。姑且在手中握着铝合金手提箱当作武器,把门打开。走廊上除了大叔以外,还有一个按近烂熟水果的女性。



于是我引导两人进入房间,与尸体面对面。



女性大叫:「妈!」



大叔刚断然说明尸体是他「妻子」,门外就有人开口。



威风凛凛、伸直背脊站在门外的是那个在电梯踩了我的女人。



她喘个不停,仍勉强装出笑脸,用手整理凌乱的头发。



仿佛才刚从野外求生生还似地衣服十分凌乱,光着脚丫子,手指也极为污秽。或许是踩到小石子,地毯沾上脚底的血液。看来与那个蓝衣男争斗过一回。



光是她没被杀死,又重新露脸就很令人高兴。



虽说在这个时机出现也大有问题。



但比起这些事,我首先注意到她手中拿着我的帽子。



「那顶帽子是你捡到的吗?那是我掉的。」



「帽子?有点被我踩到,原来是你的啊?」



说完,她略嫌粗暴地抛给我。我这次牢牢抓住飞到腰际的帽子,重新紧密戴回头上。「……呼。」有如刚上完厕所般的安心感,完成简易版完全体。



有机会很想考察在什么经纬下,才会令包括我的这四人聚集于「1701」号房呢。但现存得先解开尸体的谜团……该赌上谁的名声才好呢?(注:出自漫画《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主角金田二的名台词)



不,这不是认真烦恼这个的时候。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无视于我的发问,女性大剌剌地走进房间。接着哒哒哒地快步走向盥洗室,探头看向内部。「喂!」大叔出声制止,但女性毫不在意。



「警察!不对,救护车!妈妈她……!」也无视于混乱的女儿,女性瞥了一眼尸体,立刻缩回身体。



「我要找的不是这个。」



吐露带着轻微失望的感想。



「你在找……」



「我在寻找杀死我老公的人与老公的遗体。」



女性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说出失物与寻找目标。



我就算是在工作,也不会用这么随便的藉口耶。



「有人告诉我杀死老公的犯人在这里,所以我来看看。」



女性的食指在我们二个人的眉间游移,似乎在考虑要选谁。



「应该不是你们其中之一吧?」



「怎么可能。」我与大叔仿佛说好似地异口同声摇头。



女性思忖一番,接着好像想起了某事,指向大叔的女儿说:



「你的名字是?」



「椎…椎名……夏实。」



「哎呀,看来不是你。」



女性自嘲似地「呵呵呵」微笑,缓和现场的紧绷气氛。



「比起这个!妈妈死了……这怎么回事啊!我根本没听说,死……什么跟什么嘛!」



女儿歇斯底里地尖叫,要求父亲对盥洗室的尸体做说明。当混乱化为声音结束后,女儿攀住大叔的手。大叔大大叹了一口气,胡乱搔动浏海,娓娓道出事件的来龙去脉。



「两天前,我上班回来,发现平常应该总是在家的妻子不见了。没留下纸条,到了半夜还没回来,也不接电话,正当我打算报警时,我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对方告诉我:『发现了你老婆的尸体。』」



彷佛想守护妻子的尸体,大叔站在盥洗室门口,露出讽刺的微笑,一脸厌倦地说。



女儿则是彷佛痉挛似地浑身抽颤,不停摇头。



「我问『是你们杀的吗!』但来电者坚称是捡到的,怎么争论也没完没了。而且他们还要求用钱交换尸体,威胁我如果去报警,就将尸体碎尸万段。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处理,但我只求尸体平安无事,能用钱解决也好,便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大叔指指冰箱前的波士顿包,说:「里面装了满满的钱。」房间里只有我被「一大笔钱」这句话吸引注意,女性们则没有反应。



虽说女儿现在应该也顾不得那么多。



「玩弄尸体是种纯粹的冒渎。与活着的人不同,尸体不会有反应吧?他们却要玩弄,真的是糟糕透顶的嗜好。对我而言,这世上没有比玩弄尸体更值得厌恶的行为了。」



大叔退避三舍,深恶痛绝地痛骂他人的兴趣。



我的性癖好在世界的某处大概也被人这样轻蔑、歧视吧。



受到父亲的态度感化,女儿张开颤动的嘴唇,说出的话语也带着抖音。



「你为什么…不先讲嘛……」



「因为我想先替老婆举行普通的丧礼,不想让你感受到隐藏在背后的血腥味,所以我尽量不想报警……而且,随便说出口的话,或许还会害你陷入危险……」



「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应该说,我本来一辈子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抱歉。」



大叔哭丧着脸道歉后,女儿无预警地哭了起来。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很凄惨。哭完,脸上的妆变得乱七八糟,变得更恐怖。



认为化妆由这世界消失也无妨的人只有我吗?



「装饰」的行为背后隐含着「想变得更好看」与「想隐藏缺陷」两种愿望,我讨厌后者占较大比例的化妆。虽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这种坚持只会带来不便。



「比起这件事情,我的老公呢?这个房间里有其他尸体吗?」



另一名女性对于现场悲伤气氛视若无睹,询问唯一能顺畅回答的我。



当作是帮忙捡到帽子的恩情,我老实回答。



「很遗憾地没有。比起这件事,请你看一下这支手机。」



我拿出在房间借用的手机,打开液晶画面给这位女性看。



看见男人照片时女性的眼角舒缓,不加掩饰地笑了。



「这位是你的丈夫?」



「是的。这是我老公的手机。」



说完,她从我手中抢走手机,开始用脸颊磨蹭机身。



「老公果然住在这里。」



「应该没错。」



手机霹哩啪叽地发出铃声外的尖叫。



「两人用的房间,表示老公与别人……我以外的别人……」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人病得不轻。说不定比那个蓝衣男更适合杀人。



啊,不,这么明显暴露的疯狂反而会被警戒而容易失败。



「算了算了,反正现在已经在我心中永远在一起了。」



「嗯?」



「没有必要焦急了。对吧?老公……」



面对墙壁自言自语,自行完成对话。很想当作没看见,但我这个人不擅长说谎,所以老实对各位说吧,我看见了,但很想把视线移开。嗯~吓死人了。



如果她是杀人犯,且有人下指令要我这个侦探与她对决的话,我肯定会先举起白旗。



父女档仍然在抱头痛哭,还是先离开好了。我这个近乎监视者的人物不在现场的话,也许与事件有关联的这三人会发起什么行动。



也有一部分是无情地觉得他们很吵,我想跟这些女性保持距离。



就跟不想靠近灌了毒瓦斯的气球的心情一样。



来到走廊,汪意周围是否有来访者或观察者。一系(细绳联系的意思)少年与女性的情侣由隔壁房间露脸。「嗨。」我向他们打招呼,暗自期望他们别靠近这里。「你好。」少年瞧了一眼「1701」号房门口,对我点头回礼后,两人朝向电梯而去。



「……………………………………」说得也是,他们只是很普通的情侣嘛。



诚如多半名字是eko的女性刚才所言,这层楼全是双人房,所以存在着另一个房客一点也不奇怪,倒不如说这样才自然。进行把尸体运到这个房间的浩大工程者,想必不愿意造成别人的强烈印象。



但如果只有一个人却住在双人套房,自然会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是好奇宝宝或别扭人,或许会因为房间宽敞而选择这里,再不然就是跟猫同住的人。但是除去这些理由,这位女性的丈夫若要利用这间旅馆当交易场所,没有必要订双人房。所以说,应该还有一名同行的女性存在。那位女性现在在哪里呢?



该不会被那位蓝衣犯罪者杀了吧?



即便如此,尸体又被藏到哪儿去了?不,若是如此,蓝衣男就是真凶吗?



但我总觉得这样说不通。虽说根据的大部分来自直觉。



「请问~你们从刚才起在干什么啊?」



「咦?」



推着推车,表现出今天的打扫工作结束气氛的清洁人员感到狐疑地问我。推车上堆着满满的床单与浴巾,似乎所有房间都回收完毕了。



「因为刚才一直听见房间传来吵闹声,觉得很奇怪……」



「抱歉,我们太吵了吗……」



清洁人员推着推车,走到房间门口。探视了内部之后,冷漠地指出:「可是你们又不是这个房间的房客,似乎也不是房客的朋友。」唉,有敬业精神的人就是这点麻烦。



我哑口无言。「唉……」清洁人员叹了口气,代替话语表露心情,仿佛想说「别增加我的工作好吗?」她走进房内,开始打扫房间。



只不过被扫地出门的是人。



名叫eko的女性专心地喃喃说个不停,那对父女则动也不动地哭成一团。三人被推出门外之后,门关上了。父亲抱着波士顿包出来,却将尸体抛在盥洗室里,这样好吗,两位?



「为什么你们不是这间房间的房客,却拥有这里的卡片钥匙呢?」



「呃,算是顺其自然的结果吧。」对她说明「是猫给我的」也无法接受吧。



卡片钥匙被回收,清洁人员说:「若是捡到钥匙,请马上交给柜台。」



不知为何,我成了一行人的代表被骂了。虽然她的说法,像是在责备顺手牵羊被抓到的小学生,不过我还是先老实地道歉。其他人太没反应了,这也是不得已的。



「等房客回来,我会向他报告这件事情。」



她语气严苛地宣告不会放过我们的轻度犯罪。



这也难怪,万一这种行为被传开了,旅馆声誉的确会一落千丈。



看来侦探游戏到此结束了。似乎玩得太过火了。



故事尚未落幕,照明却即将熄灭了。



情报仍然不足。



明明只差一个人,就能解开一切谜团。



「是谁……」我用力摇头。



还没来得及理解自己想说什么。



通知电梯停下的声音,在走廊远处微弱地响起。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5点



结果而言——



算是失去了大好机会吧?



关于是否被甩了,目前还在审议中。但是,跟女生第一次上旅馆却巧遇她老爹,这种事到底有谁能猜想得到?「唉~」伸直了身体向后仰。



无论结果,回到大学见了面多半也只会尴尬吧。那种不了了之的气氛很令人难受。



我坐在旅馆柜台前的长椅上,茫然地用眼睛追逐人潮。也考虑过出外透气,但在这种有气无力的状态下,来这里就已经算极限了。



观察之后,发觉这间旅馆的外国人房客非常多。所以当见到混杂在人群中的日本人时,涣散的眼神一瞬间又会恢复活力。



那对小指系上红线的少年少女情侣刚才悠悠荡荡地走向电梯。有点早,但或许是去吃晚餐。其他还有脚步声很响亮的海滩鞋短袖男,以及学妹老爸共处一室的女子也由我面前经过。



像这样保持距离观察的话,他们只像是日常风景的一部分;一旦扯上关联,就会发现这间旅馆全是些怪房客。特别是十七楼,地板与墙壁简直像是用机缘与奇缘组成的。



戴着怪帽,手持可疑手提箱的男子、与他同行,问我是否喜欢香菇的女孩子、走起路来拖拖拉拉,年龄相近的女子、自称侦探,形迹可疑的大姊姊、约我来旅馆的学妹和她的父亲,最后还有不知道被谁饲养,于禁止携带宠物的旅馆中悠然散步的猫。



每一位都是个性太过独待,反而使得其他部分不怎么起眼的人物。



一想到自己也包含在这些客人当中就觉得不可思议。



唉,这么说来,还有那个装满了钞票的包包呢。干脆悄悄地偷走那个,今后就不必担忧生活费……如果我有这个胆子,现在就不会在这里闷闷不乐了。



「唉,今晚要吃什么呢……」



看着用英语和外国人交谈的女性柜台员背影,试着增进稀少食欲地自言自语。去这里看得见的咖啡厅吃咖哩似乎不错……不行,这样就跟中午吃的一样了。我可没打算握着汤匙,归化为咖哩星人呢,而且这个名称似乎会被从黑色球体取出武器的人们攻击(注:出自奥浩哉的漫画《杀戮都市》)。啊,我真没用。内脏死掉了,刚才紧张过头的反作用。



随便选择吧。好,中午在房间里看到广告传单,就吃中华料理好了。



说不定除了料理以外,还会有一场艳遇呢(中国美女)。多半不可能。



现在时间是五点左右吗?虽有点太早,反正也没事做,



现在的我无力到随时都会从椅子滑落,躺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睡觉也无所谓的感觉。



「没力了……」



下巴关节彷佛失去轴心般喀哒喀哒地轻微上下摇晃,背部也被人切除肌肉而挺不起来,渴望着椅背。眼睛被身旁上网用的电脑发出的光芒刺得不舒服。我转头,却又被群众于窗旁的光的飞石射中。



窗外,红色光点群在底下的道路上形成行列,于逐渐稀薄的光亮中交错。摩天大楼的窗户反射日光,在我眼中留下烙印,但我依然楞楞地看着这一幕。



我从高处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的景色,原因不明的感伤在我心中不停咕噜咕噜地旋转。



每当我发现有许多事物正在运作时,总会被难以言喻的感情所侵袭。



许多人在呼吸……看着前面……手握方向盘……移动脚步……



他们活着,与我没有关联,但与别人有所关联地在某处缔结缘分。



「……………………………………」



在这一天以及结束了一半的时刻,我俯瞰夕阳斜照的城市,思索。



我今天来到这里,坐在这里是否具有意义。



算是有帮上学妹的忙吗?还是别人呢?朋友的朋友的家人吗?未来的情人吗?或者是,獾得萝莉老婆的步骤?……最后姑且不论。



希望能有「某种意义」啊。我的大学生活无臭无味,每每令人担忧今天是否又度过了无意义的一天。这样的我若能进行有意义的行为,老实讲很高兴。



唉,说实在的被甩了就没意义了。真希望命运能给付我保险费啊。



「咿!」短促尖叫传入耳中,我从窗户转头回望大厅。



一名带小孩的女性见到我,露出极惊讶的表情。她手掩着嘴,眼神带着惊恐。「怎么了?」我歪着头,先出声询问。与母亲手牵手、大约是幼稚园生的小女孩跟着「怎么了!」很有精神地点点头模仿我,但是发现母亲的样子不大对劲,又慌忙转头回去,直挺挺地站立不动。我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看到她的动作还是很受抚慰。



「不…没事……说得也是,也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彷佛想做出「远古一脉相承而来的巫女记忆发作」之类危险主张而灵魂蠢动的人们一样,那位母亲拚命摇头,手贴额际。「妈妈~?」小女孩拉拉手,抬头关心母亲。「没事。」母亲抚摸女儿的头,又重新打量我的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啊,吓死我了。」拍拍胸口。



「……?我们曾见过面吗?」



见到不认识的女性烦恼的样子,我带着警戒询问。女性回答:「啊~呃~应该算是……有点认识跟你很像的某人……或者说……啊,我的头脑很正常喔。」



「至少现在是……」喃喃地补充说明后,女性在长椅上坐下。女孩子也跟着「嘿咻~」跳上母亲身边,在椅子上甩动双腿。



她应该不是有事找我吧?应该不是特地来见我的吧?



「算了,结论就当成『这么久的事情我早忘了』吧。」



「这是卓别林说过的话?」



「你在说什么?是亨弗利·鲍嘉啊。」



「喔喔,原来如此。」



「这是你告诉我的耶。」



「嗄?」



「啊~骗你的骗你的,我开玩笑的啦。」



女性挥了挥手,仿佛要赶走我的注意。呃,请不要老是让我觉得其实隐含深意好吗?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有问题很麻烦耶。



例如酒喝太多失去意识,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公寓的房间里之类的情况,超惊悚的。



「我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去了那里,心脏超抖抖中。」



「那里?」



「没事没事,请当成没听过的外国话,随便听听就好。」



这个人怎么从刚才起一直故弄玄虚啊,她的头脑「现在」真的正常吗?



望着她的侧脸,比对记忆中的相簿,怎样也没发现一致的人物。我敢断定,我跟这位女性是第一次见面。



「我们真的没碰过面吧?」



再一次深入追问,确认是否有见过面。「嗯。」女性轻轻点头。「你没见过我,所以不用感到混乱。你的记忆是正确的。」



「但你却认识我?」



「关于这个问题,答案是yes。」



「……跟踪狂?」



「你好失礼喔。我养育小孩很忙耶,哪有那么多时间搞跟踪。」



「被人这么说,我好意外。」女性半眯着眼,愤忾地说。「抱歉。」我姑且在嘴上道歉,但内心却想着:「嘴里说忙着的人,通常都只是不会运用时间。」



也许是很无聊吧,小女孩离开座位,在我与母亲面前来回往返,由眼睛与掩着嘴的手上大量放射出「不要不理我嘛」光线。「嘎喔~」母亲马马虎虎地吼叫,对小女孩微微一笑。



「这或许是命运吧。」



「咦?」我对于唐突提起的话题感到疑惑。



「这只是个比方……」



与女儿刚才一样,女性的脚做起前后钟摆运动,抬头整天花板说。



「假如人生重来两次,没有上一次的记忆,家不住附近的两人却相会两次以上,不觉得这种情形的机率几近于零吗?」



「如果不是刻意相见的话,机率应该很低吧。」



「对,就机率而言是如此。但是我呀……偶尔会想说人的缘分或许不是基于可能性来分歧,说不定是『打一开始就注定如此』呢。」



「……?」



我用视线表示「我不懂」,女性视线依然留在天花板上,却回应我似地笑了。



「我想,也许是未来决定了过去。一般而言应该是相反吧?通常,我们会认为是过去的积累形成未来。但如果未来是由现在的时间轴的前端诞生,未来不就全部确定了吗?既然结局不会动摇,过程也应该都完全相同才对啊。就像百米赛跑,一开始先确定终点,起点也随之确定……还是相反?我经常烦恼这个问题,全部的思绪都乱成一团,变得莫名其妙了。」



「……………………………………」的确,她想说的事情全部乱成一团,我也听得一头疼雾水,觉得莫名其妙。



「当我的头脑像这样混乱起来时,我就会想起我的真理,让一切都重新恢复原状。」



「真理?」



「不管人生重来几次,我还是想要这孩子当我女儿!」



「什么啊,愿来是个傻妈咪。」好拐弯抹角的自我介绍啊。



「就是这样。我不是在搭讪你喔。」



「我才没那么过度自信呢。」



我苦笑回答。因为我才刚失恋啊。



「嗯耶?」女儿停下脚步,歪歪头。她走向母亲,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在说大人的事情吗?」母亲回答「我只是在炫耀你唷。」用手指抚摸女儿的下巴。「嗯啊啊~」似乎觉得很痒,女儿身体扭个不停。



「你似乎很消沉的样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这么消沉,实在不像你呀。啊,虽说我跟你也不算熟啦,毕竟……」



「耶嘿嘿嘿……」她发出实在不像女生的笑声,似乎在反刍某些回忆。



接着将回忆当口香糖般吐出不理,眉开眼笑地催促我诉苦。



「呃……我原本要跟女生去开房间却失败了。特地来旅馆,却……」



受到影响,我老实告白,也许我很希望受到同情吧。



「哦,跟女生……」女性装出思忖的动作。「不,还不知道有没有被甩,只是受到多重阻扰,变得不了了之……」我接着继续辩解。说完才开始后悔,早知道别说就好了。



「嗯~」小女孩也学着手抵下巴,做出侦探思考的姿势。女孩的小脸上无一丝烦恼带来的皱纹,让人觉得她肯定什么也没在想吧。



「嗯~」女性在装出略为烦恼的样子后,笑着开口:



「你这么想吧,想着虽然在这个世界里被甩了,但在平行时间的某处,一定有着你跟那个女生顺利交往,最后步上红毯的世界。」



「还是第一次有人教我用SF观点来面对这个世界呢……」



这个人大概很喜欢以平行世界为题材的故事吧。



算了,就当成她是一番好意安慰我吧。



放弃侦探姿势,小女孩哒哒哒地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小跑步来到我的面前,嘴唇不安分地想开口。「什么事?」我催促她。



「艾……」



「艾?」



「艾斯帕尼亚()~」



「嘿呀~」小女孩高高举起右手大喊。她想说的恐怕不是该解释成「快打起精神」吧。真让人不禁微笑起来啊。虽然我真的不是萝莉控。



「弗……」



「弗?」  



「弗雷克斯伯(flexible)!」



我也试着模仿她回答。当然这也不是原本的语意,而是用来代替「打起精神了」的回答。小女孩笑嘻嘻地喊「弗哈…弗雷克斯伯!」,举起另一只手。似乎很喜欢这句话,之后也讲了好几次「弗雷克斯伯」。



俨然促进了她的语汇能力,令人觉得颇欣慰。



看着这么温馨的场面,脸部似乎难以保持懊恼的神情,我的嘴角不知不觉上扬起来。之后想改变姿势,察觉口袋里似乎有个东西碰到大腿,才想起里头有东西。



忘了是什么,我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探。



拿出来的是香烟盒。「喔喔。」一直塞在口袋里,所以被压得扁扁的。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根烟,当然相片已经不在了。



突然想起老爸,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试试。大厅里似乎禁烟,是吗?反正手里没火也无法生烟。我每次看到教学大楼入口处飘荡紫色烟雾时,总会受到吸引,味道真的好到能让人这么热衷吗?



老爸宣布禁烟时,把家中所有的打火机都处理掉了,后来他经常做出叼烟来过乾瘾之类的奇妙行为。他说只要叼着烟,心情就会比较稳定,我现在只是在模仿他的行为。嗯!似乎没什么感觉……「给你。」



隔壁的女性伸出手,火焰在手指之间燃烧着。火焰垂直晃荡,是打火机的火。当我还在困惑之际,香烟前端已被点燃。香烟染上了夕阳的温和色彩。



我吸了一口扩散在嘴里的烟雾,大大地呛到了。



「咳咳!咳咳!」看着咳嗽的我,女性绽开笑脸。



「咦?难道你没抽烟习惯吗?」



「这是……第一次……」



「喔…喔~~~~……原来如此。我放心了。」



对什么放心嘛?但就算问了,我也早就知道她绝对不会做出明确且我能理解的回答。



女性转头朝向我和窗户的反方向,视线追着络绎不绝的外国旅游团跑,喃喃地说了一句话。虽然差点被纷乱的旅客吵闹声所遮掩,但还是传进了我的耳里。



「能在这边的这里跟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又说起莫名其妙的话了~」感觉烟雾仍留在齿间。



故事已经不会展开了,请不要随便播种,谢谢。



「糟了~」女性手掩着嘴,反像是在享受不慎失言的样子。



「好,该回房间啰。」



女性呼叫趴在富边、把脸颊贴在玻璃上排遣无聊的小女孩。小女孩像只小狗一样迅速反应,啪哒啪哒地跑同母亲身边。「滑垒~」滑到母亲身边,彼此紧握住对方的手。



母亲用快哭出来的表情,从头到尾看着女孩子的行动,接着站起身,将包包重新挂回肩膀后,抬起头,那张娃娃脸上对我露出混杂着寂寥的微笑。



「那就再见了,替我向安生小姐问好。」



一说完,立刻脚步轻盈地离去。



讶异于她的最后一句话,本来可以即刻追上她,却因情急吸了一大口烟而呛到,弯腰咳个不停。咳咳……嘴边的空气被我着上色彩,宛如冬日情景。



我捣着嘴,目送相亲相爱的两人背影。直到最后,我都想不起自己曾见过这对母女。



「向安生小姐问好。」我试着模仿某漫画标题的风格发音(注:指佐藤秀峰的漫画《医界风云》,日语原名意为「向黑杰克致敬」)。



她果然是我认识的人吧?而且还是公寓住户。怪了,我怎么想不起有这号人物?



说不定是前世与我注定结为连理,转世之后仍然继承了此一命运的永恒情人!



「……才怪。」



我才不想要有这种情人呢。我不是光之战士啊,一百年前没有跟火星的统治者战斗过啊,去年的元旦我还在滚着发霉的橘子玩呢。



「……唉~」



我搔搔头。刚才那他女性到底是谁啊?



香烟仍燃烧着,这是那位女性经过,与我对话后所留下的东西,也许她就是我今天的「某种意义」吧。



如果跟学妹进展顺利,我就不会跟那对母女相遇了。由这个观点看来的确很有趣。



这是对我的救赎?应该不是吧~还是说,这是未来在今日的我身上留下的伏笔呢?



「未来决定过去……吗?」



这样的思考方式,就像是世界绕行一圈的人或拥有滚石的雕刻家(注:均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前者指第六部的普奇神父,后者指第五部的史可利比)一样。



但如果这是正确的——



那位女性跟我在此相会并讨论这个观念,将会是遥远未来决定的事项。



同时,我今天来到这,也是为了孕育某人的某件已确定未来。



「才怪。」



哪有可能如此刚好?



我并没有逃避现实到这种地步,虽然做事情经常不瞻前顾后。



我只是个囿于眼前的芝麻小事,没有空间考虑未来的小市民。



只要今天能活着,明天不会死,那就够了!



顺便还能跟人谈恋爱而惶惶不安,那又更棒了,对吧?



我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耍帅试试。



吸进飘荡的烟雾,又咳嗽起来,眼角泛出泪光。



火焰在我嘴边静静地燃烧着。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5点5分



今天决定不死了,所以没理由放着肚子饿不管。



因此,我来到餐饮店整排并列的地下一楼。虽然有点在意大叔在上面干什么,但是我判断,他们的故事里已经没有我出场的空间。



至于我的故事,也必须先在这里告一个段落。为此,就来大快朵颐一番吧。填饱肚子后,洗个澡,睡个香甜的觉,迎接明天,替名为「今天」的故事划下句点。



膝盖的疼痛也能顺便消失的话就更没话说了。这真是太扯啦!试着学年轻人语气说看看,其实我不是很懂,大概用错地方了吧。



拖着右脚,从柜台走向到地下。这间旅馆的电梯在经过柜台时一定会停,所以不小心就下了楼梯。其实搭电梯直接到地上比较快,但改搭电扶梯,朝地下缓缓下沉的感觉倒也不赖。



电梯很像瞬间移动,没什么感觉;电扶梯则有景色流动,能感受到自己真的在移动中。若是高级旅馆侧面的透明电梯我就喜欢。



来到地下楼,摇摇晃晃地走路。发现一群集体移动的人们,于是便打算跟在他们背后随便找家店。该吃什么好呢?中午吃了咖哩……嗯~



观察两侧,有义大利餐厅、拉面店、蒜头料理店、鳗鱼饭专卖店、中华料理店。



令人意外的是,居然已经有客人在用餐了,现在才五点而已呢。若是在乡下,这个时间用餐并不稀奇。所以说现在在地下楼的客人跟我一样,都是从乡下来的!虽说如此断定也很奇怪,结论就是随便都好。



各种料理的气味混在一起,刺激食欲与胃部。死了或许不会饿肚子,但似乎也没办法用餐。也许饿着肚子死掉的话会一直处在饥饿状态吧。话说我中午就是想到这点才去吃个饱吧。



但也因为这样,害我今天死不了,突然觉得有点后悔。



走过店门口,直接朝往厕所。父母教导我们用餐中上厕所很不得体,这个教诲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就连与父母感情很差的姊姊也遵守这点。此外父母还教我们用餐时别留下饭粒。为什么米要受到特殊礼遇啊?



厕所距离栉比鳞次的餐饮店有点距离,理所当然地没什么人,笼罩在一股宁静的气氛里。没有人的热气,冰凉感令肌肤觉得很舒服。就像关上门的电影院,人潮的喧嚣变得很遥远。



女厕有道人影,是一名少年。虽然他不是女生,却靠在女厕墙壁叹气。嗯……他的眼神死掉了,了无生气耶。



我则是经常被人说只有眼神还活着。眼球闪亮亮地,彷佛万年发情的母猫。



此外,少年的小指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红色丝线,看起来有点恐怖。



想穿过他而前进入厕所时,与原本朝向天花板的少年眼神相交。在与我视线相对的瞬间,少年屏息凝望,耸起双肩,目瞪口呆。原先彷佛埋在坟墓里,只看得见土壤的眼珠子被翻掘出来,一瞬间又栖宿了光芒,但随即又死去了。



用宛如解体后留下的牛眼珠盯着我,少年「呃……嗯……」不好意思地抠抠脸,显然造访他身上的惊愕正逐渐消融。



该不会对我一儿钟情了吧?——之类的可能性先用压路机全部辗平再说。我以前……应该没有跟这名少年接触过吧?但是我的脸孔应该不至于让所有初次见到的人感到惊恐呀。



沉默使得气温逐渐下滑。见到我站立不动,少年先低下头,开口问:「啊,我在这里会妨碍到你吗?」同时手掌底部揉揉眼睛。见到他的行为,总觉得有点……



觉得背部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接着嘴巴慢慢张开,出声:



「你在偷窥女厕?」



被我这么一问少年表情困惑,但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



「我在等女朋友。」



「喔~」炫耀个屁,自杀给你看喔。



「没想到公共厕所的女厕男生不能进去啊。」



少年自嘲似地说。什么跟什么嘛,我放弃理解他的话了。



我含糊地笑着敷衍,少年脱离墙壁的支撑,只靠双脚对抗重力。



原先驼背的姿势现在笔直伸长,挂在小指上的线团摇晃。少年看着我说:



「我想……」



「嗯?」



「我认识一个很像你的人。」



说出口的同时,少年回避我的眼神。



「是喔?」双手于腹部前方交叉,我歪着头想:跟我很像的人……是指姊姊吗?



少年随即逃避也似地自言自语说:「也可能只是长得很像而已啦。」眼睛转而看着正要进入男厕所的人。



既然我不认识他,应该就是姊姊的朋友吧。



但考虑姊姊自杀的年龄,眼前这名少年得在十岁以前认识她才行。姊姊在住院以前似乎没有那种年纪的朋友啊。不,基本上姊姊根本就不喜欢小孩子……嗯~?



「这是在搭讪?」姑且将得到的结论说出口。少年仿佛笑脸失败般扭着脸,耸耸肩。



「要当成这样也行啊。」



语气轻浮,明显是在骗人。少年的讲话方式掺杂着这类虚伪性,跟我不想背负责任的发言有着相通之处。



「喂,你是不是跟我姊姊……」「啊,她出来了。」看着女厕入口的少年发现女友洗手的身影,像是要打断我的发言地立刻故意大声说话。



跟着望向女厕,见到一名娇小美少女在洗手。镜子倒映出能剧面具般的脸孔,给我一种即使旁边有幽灵或花子(注:日本都市传说中的厕所妖怪)一起拍灵异照片也不奇怪的印象。



「我刚才说的什么意义也没有,说了奇怪的话真是抱歉。」



少年轻轻对我低头,对他莫名其妙的发言道歉。之后,他转头朝向别处。



凝视着少女,回避我的视线。



……算了,既然说是搞错了,那就当作如此吧。



但总觉得……被人表现出煞有介事的气氛,却又临时溜走……



反而害我在意得很呢。



……而且——



不知是因为少年眼神一副快死掉的缘故。



或者因为他是有着大姊姊杀手气氛的美少年(跟这没关系。)



抑或是因为我想耍帅,来当作成为一个成熟大人的第一步。



由装成大姊姊角色的我口中说出的,是很可能被观众朋友们吐嘈:「你没资格说别人啦!」的话语。



「可别自杀喔。」



少年回头看我,眼神中透露出更胜刚见到时的惊讶。



咦,怎么了怎么了?他真的打算自杀吗?



同伴?相似者=很有亲近感?如果是这样,他还满有看人眼光的。



但是凭他小指上的那条丝线是没办法上吊的喔。



少年失去冷静,用力踏了两次地面。他肩膀僵住,看着地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彷佛包含着随时快爆发的危险性的少年,脸上冒出不愉快的汗水。



我觉得似乎踩到他的地雷,开始后悔起来。



但当我抬起头来时……



少年露出不合年龄的童稚表情。



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却又无比开朗。



非常非常愉快地微笑之后,他说:



「你才是呢。」



彷佛在对我以外的某人吐嗜一般,语气轻快而开朗。



这句话与他那双混浊的眼睛超不配啊~我差点因此笑了出来。



之后,从女厕出来的少女和少年用小指丝线系~在~一~起(嗯)后,肩并肩走向餐厅去了。少年的侧脸意外地表现出满足的神情,所以我想,说出那句话应该也算值得吧。充分获得了自我满足,嗯~这种感觉还满不错的。



当处于这种气氛时,事态通常都会对我有利,要趁还持续当中赶快行动。少年少女们似乎去中华料理的吃到饱餐厅了,我也跟着去吧。



唔哈,我真是个被动体啊,超容易受影响的最佳范例。



「喔唷。」转到一半的身体又转回去,得先去上厕所才行呀。偶尔会忘记这件事直接用餐,用餐中拚命与尿意搏斗,结果就是造成食不知味的结果。虽然能增加膀胱的耐久力,但失败的话可是会成为一辈子的耻辱呢。



亢奋的心情在我头上跳来跳去,努力伸长它透明之手,试图攫取美好未来。



也许在料理之外也能享受其他美好的事物(中华口味的型男)吃到饱呢。



「……不可能不可能。」



我对男友可是忠贞不二呢。但老实说,至少也该跟一、两个朋友维持来往吧。



在这手机响个不停的世界里,让它蒙上一层灰尘也不是办法。



「…………………………………………」



虽然活着度过了今天——



但说不定明天又想自杀了。



不予以否定,我令后将会认真思考这种心情是否有意义。



我将会好好活着,直到死亡为止。



放弃解决困难的事情,改为专心用笨拙的手完成单纯的拼图。



今天碰上、遭遇、发生了种种事情。



因为没死成,才得以给少年一点建言,拯救了一条宝贵的性命(暂定)。



因为我活着,才能让大叔进房间,才有机会在此碰上少年。



这么想的话,一切事情似乎都变得很圆满。



真是万岁呀~



所~以~说~「活~~~~~~~~~~着~~~~~~~~~~~~~~~~~~~~~~~真好~~~~~~~~~~~~~~啊~~~~~~~~~~!」



我对走廊上的一切事物释放出男友死后的一整年份的叫声。



樱山惠子(主妇) 下午4点50分



「老公,现在我××了喔。」



「唉唉……每次我得意忘形就没有好下场。的确,有趣度达到百分之一百二十,但危险度也等比例升高,比相等还糟。早知道就不学家长座谈会来现场参观了。」



「老公,现在我××了喔。」



「我自认最大限度地活用了人心。嗯,可惜很难获得大众好评啊。」



「老公,现在我××了喔。」



「就算再怎么有趣,我为了参加这场盛会竟也杀了一个人……即便是为了借衣服,实在是彻底失败,违反了我的信念……已经结束的事情就罢了,该是逃亡的时刻了。只不过在逃亡前,仍留在旅馆的那女人该这么处理好?」



「老公,现在我××了喔。」



「算了,丈夫应该会想办法回收妻子的尸体。该庆幸好歹这不至于变得麻烦吗?」



「老公,现在我××了喔。」



「喂,你一直在主张什么啊?要我稍微松开你的喉咙吗?」



勒住喉咙中心的拇指稍微松缓,束缚被解开了。



映在我眼球内的薄雾与空气的流动逐渐变薄,缓缓流向口腔。咳嗽喷出的口水沾到男人的手指。原先凝众于鼻腔的血液与死亡有如洪水一般朝口腔奔流而去。



我瞪着男人,重新将反覆主张的言语说出口。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对,我正在杀你。再见了,樱山惠子小姐。」



男人的拇指又要封锁我的脖子,啊,脏死了。被老公以外的男人或猪在肌肤上摸来摸去,真不舒服。想用右手绞杀他,但身体无法动弹。



用干涸的眼睛寻找周围是否有其他能利用的动物,但没找到。



思考变得迟钝,从刚才起只说得出一句话来。



「对了,你的主张具有什么含义吗?」



水绵男在完全封锁脖子前,先向我确认这件事。我特地用缺氧的脑袋试着理解它说出的植物言语,但太困难了,我无法作答。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听你像是理所当然地反覆诉说这句话,总觉得很在意。」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呃……这是某句话的省略吗?像是『头救』(注:头目快来救我)之类。」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你是莉卡娃娃吗?」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



「唉……」



随着叹气,男人的左手……



轻轻地贴在我的脖子上。啊……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巩……



线宰……



偶载沙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仅仅一秒,让呼吸复苏!只要我的主张并非没有意义,我就会抵抗到底,你这笨蛋!



用左手打掉水绵的左手。让我找到伤口了吧!那~~~~块淤青~~~~~~~~!这只该死的微生物,竟然一直藏了起来~~~~~~!



「咕啊!」同时因露出丑态与剧烈疼痛而呻吟的水绵把手从我脖子放开的瞬间,我的腿下意识地动了起来,狠狠地踹了他肚子一脚,把水绵踢飞。



受到解放的我也无法抵挡这股反作用力而向后滚动倒地。我咕嚓、喀啦喀啦、匡啷咚咙,伤痕累累,全身上下被流血的触感所包围。想站起来,却因为脚部缺氧而无法施力,只能在地面没用地滑动。



咳嗽与泪流不止的我仍不厌其烦地瞪着眼前的物体。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件事,所似再多等我一下吧。



「好…痛…啊……又没杀成了。若被那侦探知道,一定会大大嘲笑我的丑态吧。」



水绵男将左手隐藏到背后,比我更早起身。单细胞生物就是这么单纯才令人讨厌,怎么不早点跟老公一样变成多细胞生物被杀死呢?



「住手吧。就当作是我发现杀害失去了重要东西的人,有违我的正义原则吧。」



水绵男说出口后,又嘟囔起「正义」两字,露出微笑。



「嗯嗯,正义使者的确是男孩子的梦想呢。就算到了我这个年纪,听到这个词,内心仍旧会雀跃不已。」



水绵的话难以理解,去学点文法再来跟人类对话吧。



「老实说你太恐怖了。继续打下去我说不定会被杀。」



蓝水蚤男念念有词,蹲下身,和瘫在地上的我视线相对。



「你能跟我约定不再攻击我吗?」



「老公,现在我在杀了喔。」我伸长了手,表现出我还能杀。



「如果你能跟我约定,我就告诉你杀死你老公的犯人名字。」



咦?



老公,现在先等等,还不能杀。



爬近。缠上。抓住脚,用力拧。



「真的吗?」



「虽然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如果你骗我的话,我还会再杀你喔。」



「你自己去亲眼确认吧。」



旅馆窗户反射而来的光芒,将男人的肩膀与头发和微笑染成一片银白。



光耀辉煌,多么神圣啊。神……是神明呢。有形体的神明来帮助我了吗?



「你是神吗?」



「很遗憾,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只不过能当上神的话,应该也很有趣吧。等我死后不再是人类时,就来当当看吧。」



啊,神啊。如果你不是神,就只是普通的水绵吧?但还是得打扮起来才行呢。



「我会按住老公之后××你。」



我跪下来发誓。紧接着老公之后××的是水绵、骆驼、河马,以及羊肉、母猪与牛。太多动物了,简直成了拥挤的动物王国。我才不想替你们这群动物排序呢,我是平等主义者喔。



老公,你等等,我现在虽然杀错了,但是很快就要去杀死杀了你的家伙唷。



水绵甩掉搂住它大腿的我,站起身来,露出对水孩揭露秘密般的神秘微笑。



接着,由它满嘴菜味的口中说出的名字,被烙印在我的所有脑细胞上,这股痛楚将永远被记忆下来。



「听好,杀死你丈夫的人名字叫……」



中咲柘榴(杀人者) 上午11点30分



说来,我对脚力还挺有自信。



我虽然没特别参加过运动系社团,但在大学时代曾经打破五十公尺竞走的最快纪录。一一超越参加竞走的人们的感觉非常痛快。记得那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吧?我刚入学时并不怎么厉害,但在两年之内,原先松弛的腰部与腿部变得紧致,肌肉也快速地结实起来。之所以如此,由我记得的范围推测起来,主要是地铁与第六节课所致。



第六节课结束的时间是在晚问七点四十分,而班车抵达离我最近的火车站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三分。如果没搭上这班车,在名古屋下车,并转搭八点十五分的快速列车的话,抵达家里的时间将会大幅度延后。我的家住在非常乡下之处,若不遵守这个时刻表,想于当日内回到家里将变得很困难。因此,只要课程一结束,我就有必要由无意义地搭建在山坡上的大学教学大楼一口气冲下坡道,奔进几百公尺外的车站入口,推开我以外的学生人群。只要能搭上电车,我并不在乎化妆是否掉了或其他人的注目。继纱奔跑的结果,脚部肌肉自然而然就这样锻链起来了。



由于我度过这样的两年光阴,加上不同于高中时代,爬楼梯的次数增加,所以腿部自然而然地也变粗了。这点糟透了,但姑且不论这个。虽然这像是我老王卖瓜,但我的腿天生比人修长,这也成为我比人迅速的绝佳条件之一。



但是我并不以此为满足。考虑到体态的均衡,我开始追加锻链手臂。缺乏假日一起出游的朋友这点,更提升了我的腕力强化速度。



结果而言,从那时起,我连腕力也更胜成年男子。



就这样,我在私底下自满于在短跑竞走几乎不输人之中,又度过了几年岁月。



在社会的波涛之中载沉载浮了几年,又开始怀念起学生生活、现年二十六岁的我总算在旅馆有了初体验。



抱歉用了这种可能招来误会的说法。这里是十七楼,而我所体验的事情则是杀人。



我徒手绞杀了身为我工作伙伴的男人。双手发挥了棉花的两千倍威力,从他脖子夺走了自由,让他前往另一个世界的人,毋庸置疑就是我。我不知如何是好,很没用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彷佛看见坐住房间角落的另一个我嘲笑自己的幻觉。这个幻觉相当过分,就算我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也绝对不从我眼球中消失。说不定其实并非坐在房间角落,而是有如尘螨寄生在眼皮背后吧。她难缠的程度让人感到恐怖,用手指往眼睑戳下去。什么也没挥走,但也变得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暂时用手压着左眼,专心倾听自己紊乱的呼吸。



尸体躺在地板上。脸显得很肮脏。也许是被断绝氧气供给,在充满苦闷的表情中变得僵硬的缘故。在被勒脖子之前,我向来认为他是个脸蛋俊秀、最适合骗女孩子的小白脸,但是我从来没爱上他过。因为我知道黏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女人是个脑袋相当不妙的家伙。即使是在恋爱上,我也不肯把第一名让给别人。绝对不让别的优先顺位更胜于我。我某个朋友指出这就是我老是在恋爱上失败的原因,我想对方说的没错吧。但就算知道自己的缺点,也没有改善的徵兆。



若放着飘然不安的脚底不管,很可能会直接跌倒。(如果倒在尸体上,大概会大声尖叫乱窜吧。)所以我先把屁股安置在床上。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冷静,但至少不是零。为了最大限度地活用仅余时间,得先让身体安分下来。



「尸体的密度太高了……」由我口中发出的嘟囔对现况做出陈述。这个「1701」号房中,还有一具四十来岁的大婶尸体塞在旅行箱里。那具尸体不是我在这个现场创造出来的东西,而是这个……呃……什么名字?忘记了。令人不耐烦。记得以前拿过他的名片啊。别单纯想回忆出名字,而是试着在脑中与状况结合,让记忆复活。深呼吸,下意识地调整气息……对了,他姓樱山。名字总是像名片被打上马赛克般想不出来。这具尸体是这名叫做樱山的男人用行李箱把折叠的尸体搬运到这里的。



我与樱山的工作主要是尸体交换。首先将某个不认识的城市居民的重要人物,细心不留伤口地杀死,对尸体进行加工。接着向被夺走重要人物的人提议:「愿不愿意用我们最喜欢的现金交换你最重要的尸体呢?」



尸体(shitai)交换,想要(shitai)交换。樱山经常说这个无聊的冷笑话。



如果对方拒绝,就说:「我们会连尸体也『杀死』喔。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将过程细腻地拍成影片寄给你。」没错,这是威胁。不过这段商业用的话术并非事实。我与樱山彻底主张我们只是「发现」尸体。



实际上,尸体加工不属于我与樱山的工作范围。我们负责的是交付尸体与收取现金。这个工作本身,提案者是那名尸体加工人。听说这项工作最初是基于——杀死人了之后,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比较好——这个疯狂又很有生活感的理由才开始的。樱山曾说这家伙截至目前杀害了三个人。但这只是公开事件的数量,本人笑着说,实际上比这数量多更多。我跟这个杀人魔从未谋面。工作细节的讨论大多是樱山负责,我不太有机会出场。而负责杀人者对我们的工作完全不多置喙,这也是理由之一。



在进行第一次工作前,我曾经听过杀人犯的声音。听起来很绅士,与血腥红色并不相配。从他柔和、令人放心的语气中,我实在无法想像,他究竟对这个世界有什么不满,才会如此热衷于杀人呢?虽说若能理解杀人犯的思想,那倒也很恐怖。但更恐怖的是,这件事说着说着,我自己竟然也成了杀人犯了。



负责杀人者的名字,汉字似乎写做「新城」,但不知该念做「Arashiro」还是「Shinjou」。是不是本名也很难说。我与樱山一致认为,既然有被我们背叛、向警察通报的可能性,他应该不会暴露真实身分。虽说我与樱山也是那天才第一次碰面。我不知道负责杀人者是经由什么管道调查,他握有樱山与我的个资,撮合我们两个合作。被选上的我们两人共通点是缺钱。



接着,负责杀人者提供我们有效活用尸体的办法,他自己不收报酬,只求能将尸体处理掉。说完,要求我们做出答覆。



一开始,樱山与我哑然无言。与杀人犯说话是第一次,五分钟前想也想不到自己会陷入可能成为杀人者的共犯,分担犯罪行为的状况。负责杀人者十分沉着,在电话中连一点呼吸声也没发出,静静地等候我们的回答。



结果,我们达成协议,只要能弥补财政拮据的现况什么都愿意干,便接下了这份工作。最初在车站前接下装了老太婆的旅行箱时(旅行箱置于指定时刻与场所上,负责杀人者没有出现),的确浑身起鸡皮疙瘩,抖个不停。樱山平时性格大方,此时却像被绑上铁球般面无表情,粗鲁地带走旅行箱。



接下来,我们将老太婆的尸体卖给她儿子。替老太婆的尸体换上衣服,擦拭污秽,修整面容等清洁遗体的工作主要由我负责。到了第二次之后,甚至能轻松地想着——被乡下的双亲知道我的工作是清洁尸体的话,一定会很悲伤吧,但在第一次接触尸体时却心中有些发毛。由于樱山负责交涉,所以剩下的工作由我负责。当时不由得诅咒起同意这个责任分配的自己。



我清洁老太婆尸体时,想起某漫画的无照密医的话。好像是说「母亲的价值,不管标几亿都值得」(注:出自手塚治虫的漫画《怪医黑杰克》)吧?因为是我国中时在图书馆看的,细节早忘了。我想像,愿意用钱买同尸体的人,心情一定跟这很类似吧。但这与此无关地,接触尸体的行为依然令人想吐。



尸体几乎没有损伤,与生者睡眠的姿态几乎没有差别,我却明确表示厌恶。从樱山表面上装作没事却吃不下饭这点看来,他似乎也没办法把这个工作当成通常业务处理。我们为何会对尸体感到「污秽」呢?我们终究是「life is beautiful」价值观的信徒吗?



将我清洁好的尸体拍照后,樱山利用照片当作谈判工具。能言善道的樱山顺利说服对方,完美地令他同意隔天以钜款交换尸体。



我们在尸体交换场所并不与交易对象直接碰面。这点不用说,我们也神经质地警戒着现场周围。但是老太婆的儿子遵守约定一个人来,把装了谈好的金额的包包放在现场后,流泪带回老太婆的尸体。



樱山和我担心交易对象事后会不会去找警察,想说对方肯定是把我们当成杀人犯,恐怕会有被逮捕的危险。



我们与负责杀人者在交易前一天商讨这个烦恼,但是他却一笑置之,跟我们打包票说:「不用担心。」



接着又说警察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不测之祸。



我们只能信赖他的话。欠缺金钱的事实腐蚀了我们的思考力与判断力。



在紧迫与仓皇中抓住的,是稻草还是蜘蛛丝呢?



他这句话或许也包含了对我和樱山不会去报警的确信吧。实际上的确如此。因为就算去报警,我们的债务也不会减少。



我们得到了一大笔钱。用不着每天辛勤工作,靠着心中那台吃角子老虎机台哗啦哗啦转动,叮~跑出八位数金额。一千万。可笑,太可笑了!



我和樱山两人乐不可支地大叫。没想到这么轻松赚大钱的事情能降临在我们身上。这世界还是充满了希望嘛。两人手牵着手笨拙地跳起舞来,真的乐昏头了。一千万。就算对半平分也有五百万。虽然光靠这笔钱还是不足以偿还当前的债务。



但好歹能一口气偿还一半以上,视野之中确实充斥着玫瑰色彩。



当时的季节是冬天,樱山和我却抢在世人之前独占了春天。打电话告知负责杀人者我们成功了。「那就好那就好。」他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表示欣喜。



接着樱山得意忘形地提议要他尽量制造尸体,得到「那不可能」的回答。负责杀人者并非是无差别地下手,而是会细心调查对象是否具有很强的「羁绊」,亦即是否为某个人的「重要的人」,确定无误后才会下手,这就是他的兴趣。本人曰:「这是一种享受。就跟玩电玩时,用大画面的电视玩比较有趣相同道理。」老实说我无法理解。



但就是基于他的细心选择对象,交涉才能如此顺利吧,对此我很感激。负责杀人者似乎也理解这点,才会把工作提供给我们。利用家属想厚葬死者的心理,将无意识的肉块尸体化成钜款,老实说这真是种极度脑残的自导自演行为,但真的很好赚,所以我也无意多做批评。



我在开始做这个工作以前,是个只能从活人当中找出价值的俗人,现在却不同了。我知道,还没腐败的尸体能链出黄金。我将这解释为人的灵魂光辉,是这个人穷极一生培育的「有意义我的时间」的浓缩体,是人生意义的结晶。比起世上其他绽放炫目光芒的宝石更有价值,而贩卖这种东西就是我们的工作。



老实说,我并没有罪恶感。下手的并不是樱山和我,我想也几乎没有人会一一对在超市贩卖包装好的肉类感到罪恶吧?倒不如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是买卖。至少我自己已经决定抱持这种意识来清洁尸体。在第一回后又过了两个月,当开始觉得荷包变瘦了的时候,礼仪师工作又再度飘然降临,此时我的心中已有仔细为尸体好好清洁的从容。



第二份工作的对象是个比我小三岁、大学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且还是个新婚丈夫。生前的他正值如樱花盛开的幸福,彷佛连寿命都配合花谢时期般死去。



这次我得面对的问题不只「污秽」,还有「羞耻」。要仔细清洁全身上下每个细节,的确今人有点害羞。



我与樱山不同,并没有固定发生男女关系的对象。



樱山已婚,配偶是个相当危险的女人,病态地想掌控樱山。



跟樱山在一起的时间内,电子音从来没超过三十分钟以上停止过。邮件或电话,总之会有一项打来。每一次樱山总会咂咂嘴,面带不满地离席。



「这女人真的又缠人又危险。」在身边的我好几次听到樱山抽出手机时嘟囔。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婚,他肯定摇头说:



「该怎么说……那女人是件美术品啊。表面上美丽异常,但却得投注极大的费用与精神来维护。老实说,她的个性奇差无比,脑子也很有问题,但我就是想把这种说不定有朝一日异常的部分,能转换到理想方向的美术品放在身边过活。」



什么嘛,其实他根本就很喜欢老婆——他的口吻令我有这种感想。对我而言,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缠着人跑的美术品可敬谢不敏。



美术品装饰在玻璃后面就好,不是任何事物都有勉强让它活着的必要。



例如送到樱山和我身边的尸体,若活着就很伤脑筋。



第二次的交换,我与樱山一样顺利成功了。但是第二次令两人一起抱着头烦恼的是赎金的金额。上次考虑到彼此的财政问题,要求了一千万。只要这个工作继续进行下去,借款能还清,也能不引人注意地过活。只要不铺张浪费,这笔金颓很够崩了。但说老实话也想奢侈一番。整晚讨论的结果,决定以与上次一样一千万作结。



一千万的纸钞并不怎么重,包包没有装满,还留有不少空间。若换成一亿元,肯定包包会变成鼓胀的气球吧。心中偷偷上了个决定,哪天负责杀人者杀害了有钱人,一定要狠敲一笔。



我们又在现场平分现金,各自五百万入袋。现在的我们,已经沉浸在就算被命令去工作也办不到的领域了。所谓的极乐就是指这个情况吧。樱山怕老婆,为了不让她产生怀疑,假装自己在公司上班,必须经常出差来蒙骗,真是辛苦了。



但他的努力也成了无意义的行为。



在旅馆里相偕垂下的我与樱山的头。在电视剧中,杀人犯老是辩解说:「我真的没打算杀人。」过去,身为观众的我看到时,总会对画面吐嘈说:「少骗人了。」现在的话大概会点点头,感同身受地说:「嗯嗯,我懂。」



我想辩解:「我没学过掐人的脖子多久会死。」若樱山还活着,不知会怎么笑我的无知。是嘲笑吗?还是苦笑呢?



因为不知道该施多少力,所以樱山死了。若有下次,我想我有自信不会杀死他。



头上冒出烦人的汗水,聚集在发根之间。胡乱搔搔头发与头皮,让汗水散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间不多了。又确认了一次手表,应该没时间了。



已经联络大婶的丈夫来领取他老婆的尸体了。我不知道他们约好下午几点交易。今日行程全交由樱山管理,在他对我说明前已经死了,我无从得知。



这是第三次的尸体交换,正好是很可能因成功了两次而产生自负与傲慢的危险时期。在公司工作时,也是在自以为刚脱离初学者的时期,最容易犯了严重错误。



真正可怕的是不测之祸。



今天我才深刻认识到负责杀人者暗示过的这句话的正确性。勒住樱山脖子的契机其实非常可笑,就是那件「美术品」。



樱山的手机从早上起就响个不停,音量还设定得很大,嘈杂无比,几乎让人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我前一天晚上没睡好,便向樱山抗议这个已经我原谅了两次、有如缺乏管教的笨狗般的手机铃响。樱山以「这又没办法啊」这个现在想来也仍是十分不合道理的回答来敷衍,一脸厌烦地接听妻子的电话。整个早上一直重复这种情形。我问他为什么不开震动模式?樱山却坚持:「又没关系,这也算是我跟老婆的约定嘛。」而不肯屈服。这家伙是个一旦被人指责,就更不肯服从的别扭鬼。我能懂他的心情,非~常懂。但我可不是他啊。



我一直忍耐到十一点左右,但已经是极限了。我一开始出手的对象并不是脖子,而是手机。我想抛下机丢到窗外摔个稀巴烂,樱山当然也伸出手来阻止,把我推开。手与手的攻防。手机掉下,落在床旁边,依然响不停。伸出手也拿不到,被抓住,被阻挡。



寸断的血管使我血脉贲张,命令我改变抓取的对象。在冲动下,眼前虽一片迷茫,却依然不确地瞄准对象,绕过樱山的手,我的双手拧住他的脖子。樱山的眼神变了,愤怒的性质也有所弯化,有如指针坏掉的指北针一般不断绕旋,可惜在其方向性确定前,樱山的意识与一生就这么划下「。」了。



人活到现在为止,用过无数次「。」符号,随时都有下一段展开,但樱山已经永远失去了。空白。白纸。却又黑暗。



在察觉已经杀死他之前,我究竟浪费了几秒在勒尸体脖子的无意义行为上?手机铃声停止,如重新灌入空气一般,我恢复了正常意识,同时尖叫起来。



踢开樱山的肚子,我不断后退,腰部撞在床上。呻吟与哭声响彻房间内。



我真的没打算杀人!



就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我也不得不这么叫喊。



因为死人无口,但或许有耳——无意义的社会观感与罪恶感驱策我这么做。



中咲柘榴(杀人者) 上午12点10分



大哭大叫后,等我开始冷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手机在这段期间又响了好几上次。



但是我呆滞茫然地坐在房间角落,甚至没注意过那电子音。



杀人了。这个事实让我战栗:心情就像第一次看到超市贩卖的保鲜盒包装肉的处理过程。樱山皮肤的触感依然留在手上,感觉像是抓起一把又肥又软的成群蠕虫。催促负责杀人者赶快把尸体送来的过去的自己多么愚蠢啊。



「……该怎么办才好?」



重新依序排列混乱的记忆,检讨今后的对策。樱山死了,但交易对象多半会依约前来这里。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准备两个能扛尸体回去的旅行箱。要是没办法换钱的话,这种东西就只是等着腊烂的厨余。



「思考一下…快思考…思考……」



嘴上念念有词,自言自语的频率愈来愈高的我不停地在房里打转。欠缺商量对象的孤独决定是我最害怕的状况。被交代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但天生不擅长独自订立计划。我还是学生时,总是站在等班级领袖发言后,顺应其方针行事的泣场上。我不想成为主角,也不想负责。



首先,该如何处理仍有价值的大婶尸体好?当然,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立刻告别此地是最理想的方式。倒不如说,除了赶紧确保现金到手,从此放弃这份工作并立刻逃亡以外,我别无其他不被问罪,获得幸福的方法。痛切感受到毅人者的未来前程毫无选择。



问题在于,该怎么处理完全只成为累赘的樱山尸体呢?总不能卖给樱山的妻子吧?我没办法跟人做这类交涉。唉,假如死的人是我,而樱山还活着的话……算了,这类妄想没有意义。不论如何,我都必须把这具尸体带回去。幸亏这里有搬运大婶用的行李箱,把樱山放进去带离旅馆就好了……看,只要冷静下来,事情不就变得很简单了?



我很想马上着手把樱山的尸体塞进行李箱的工作,但状况并不允许我如此做。我得先尽量从樱山的西装暗袋、携带物、公事包等处搜寻本喇交易对象的详细资料才行。



我手上握有的情报,就只有对方下午会来取回尸体而已。交涉事宜全交由樱山处理的报应来了——我咬牙切齿,脸色凝重地想。虽然眼泪已经停止,但差点又因臼齿的痛而流下。这就是失去了幸福人牛的悲伤吗?充分体会到事业失败的经营者心情。



奔向樱山的公事包,打开,翻过来,把内容物丢在地上。公事包里装着某某纪念的黑钢笔、名片盒、眼镜盒,与皮革记事本。打开记事本,翻动页面,手动搜寻九月份的纪录……不行。我把笔记本甩到地上。上面只有用红笔写着「工作日」而已。我愤恨地想起樱山曾经说过,这份工作十分危险,所以他尽量不想留下证据。砍下这家伙的头窥探脑内,说不定能看到详加记录的笔记吧——脑中擅自浮现这类无聊的妄想,被自作自受的呕吐感觉折磨。我真的非常不适合负责杀人啊。或许我只适合清洁尸体吧?如果被负责杀人者得知这个事态,不知他会有什么感想。又多了一具棘手的尸体,去找其他人帮忙之类?……不,或许以前提过这件事。



记得他说除了我们以外,他也另外物色了其他人,提供他们工作。当时他是说考虑到效率问题才这么做。如今想来,他只是不信任我们的办事本领吧。虽说实际上我也的确犯下无聊的过错而把事情搞砸了。



把地板上的名片与钢笔塞回公事包,整理好后抛向墙壁。对于没有帮助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想客气,就只会碍事罢了。虽说搞坏樱山这台超有帮助的好工具的我,根本没资格去嫌弃其他东西。接着跑到樱山的尸体旁,顺便用脚后跟踢飞正在响的手机。用力甩出脚跟,心中默念「快坏掉吧」射门。说起来,要是这支手机没有无数次吵死人地响的话,我就不会落入现在这种窘境了。我带着咒死电话另一端的「美术品」的念头将之踢出……咳,还在响。樱山嘴上说是老婆,我看根本就只是个跟踪狂之类的吧?



抓住响完的电话,我打算趁机将它改成振动模式……但我不知道操作方法,该按哪个钮才能更改呢?事情没有想像中顺利,更令人不耐烦,所以我放弃了。电话又响起了,随便按有可能会变成通讯。



于是我将手机抛到床边,咒骂一声「去死!」后,决定忽视它。



我一边搜寻樱山尸体的西装,嘴里「啧」了好几下。我不在乎指纹,反正脖子上面已经有一大堆了。而且,如果指纹受到调查,就表示樱山的死亡被发现了。反之只要不被发现,指纹就没有机会成为证据。



樱山的西装里并没有留下关于交易的重要文件之类,能拯救我脱离危机的物品。不禁挥拳揍了尸体胸部,大骂他草率的工作态度。你这家伙是白痴啊!他太欠缺因应不测之祸的意识了,负责杀人者干嘛选择这家伙当交涉人啊?



中咲柘榴(杀人者) 上午12点20分



「与其为了活着而杀人,不觉得为了杀人而活着更像个人类吗?」



默念:「住口。」这句话是负责杀人者洒脱地谈论人生哲学似地描述杀人时说的。我听着他的话,心想他只是想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罢了,而感到轻蔑。



这家伙只是想死命抓住「身为杀人者的自己仍是个人」的概念吧。好歹我不会把杀人行为正当化。我不为了杀人而活。我承认自己就结果而言杀死了人,所以我得先把樱山的尸体塞进旅行箱里,方便运出这里。



我已经习惯触碰尸体了。但是比起目前为止接触过的任何尸体,樱山的脸色更是压倒性地糟糕。可见负责杀人者的手法有多么细腻,想到此又觉得想吐。



能享受制作这种东西过程的家伙是真正的疯子,我绝对不想跟这种人碰面。



从旅行箱里取出大婶的尸体,让她躺在浴槽里,本来犹豫要放哪里,但至少比放在床上好一点。不过清洁人员来的话该怎么办?今天这个房间还没清洁完毕。算了,总之先准备逃跑,最糟拿不到钱也无妨。我转身回到另一具尸体旁边。



把趴在地上的樱山折叠起来,移进旅行箱。被折叠的樱山像颗随时都会爆发的岩石,想办法将之塞入旅行箱里。很讽刺地,能搬运尸体是因为在杀人中又证明了我的腕力强健,因此产生奇妙的自信。连头发都塞进去后,拉上旅行箱的拉链……「唔…啧……」关不起来。樱山比大婶个子大多了,同样的旅行箱无法完全收进去,且本来就打算让对方连这个旅行箱带回去。



「唔咕~~咿~~」与旅行箱搏斗了近十分钟,加以把尸体头部使劲塞入之类的恶心行为,终于成功把旅行箱关上。但是尸体由内侧向外压迫,右手随时都可能挣脱拉链冒出来跟大家打招呼。一想到必须把这东西带上新干线,就觉得自己铁定会被逮捕。我试着抬起,不算重得想让人放弃。但我的心已经受到挫折,状况比想像更糟得多。平时斗嘴的伙伴现在被塞进旅行箱里的事实突然令我变得胆小。比起尸体的问题,在恼人的孤独感中我差点哭出来。



负责杀人者说觉得处理尸体很困扰,想还给家人的理由我现在懂了。带这种东西回去能干什么?丢到垃圾场吗?不,等等,电视新闻中常听到尸体被发现的消息,随便丢应该很危险。就算要丢,也要先烧掉或埋进土里处理掉才行……该怎么办?干脆在这间旅馆的中庭找个树木繁茂的地方埋了算了。



比起长时间搬运随时可能跑出来的尸体,这么做感觉对精神上的负担小多了。



现在的我并不冷静,绝对无法做出正确判断,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上午樱山曾跟本次的交易对象联络过,所以对方应该知道房间号码。我事先问过交易者的名字,据说姓椎名。考虑大婶的年纪,应该是个大叔吧。既然现在无法预测这位椎名先生什么时候来,最好赶快将没有必要的东西处理掉,让他早点把大婶的尸体回收掉,干干净净地退房才是上策。所以不必担心,走吧。旅行箱里的樱山个性慎重,换作是他,一定会阻止我的行动吧——想到这里,提着旅行箱的脚步变得踉踉呛呛,我离开房间。



一出走廊,心脏差点又缩回房间里。因为隔壁「1702」号房里有个清洁人员正在打扫。她把推车停在走廊上,折叠替换的床单。她发现了我,对我用声调奇妙的「午安」与营业用笑容打招呼。



在脚趾头上施力,不让想立刻右转回房的身体退缩回去。



不,这是好机会。是可以不受怀疑地要求清洁人员不必打扫的,命运送我的礼物。



如果晚一点,就必须在门打开的情况下面对清洁人员了。这时出来反而是个好判断。



所以别担心,别害怕,笑容甜美地应对就好。



「请问,现在方便吗?」



「是,请说。」发音好几处都怪怪的,她是外国人吗?这么说来,这间旅馆的清洁人员有许多外国人呢。边想着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快速地传达要求。



「令天我的房间就不用打扫了。」



「什么?」



清洁人员面带笑容,歪着头,似乎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在这个紧迫的状况下,被人用如此温吞的态度应对,差点因不耐烦而头皮爆开。当我头脑一热起来,用难以遏止的粗暴声音说:「我要说的是!」的瞬间,拉链爆开的响亮声音将我的世界纵向撕裂了。



从旅行箱中探头出来打招呼的是戴着婚戒的左手。



清洁人员像是换气失败,喉咙发出咻噜噜的声音,不断凝视着樱山的手。



接着下巴像装了弹簧般跳起,抬头看着我,脸色表达出她已了解状况是怎么回事。



在想到用「这是人偶」当藉口前,我已先抛下旅行箱,双手伸向清洁人员。



当我回过神来时,走廊上的尸体变成了两具。



这时我已经不尖叫。已经不叹气。已经不趴着哭泣。



脑子彷佛被尸体啃掉一半,反应迟钝。



因为习惯了,我已麻痹了。



原来「彷佛由坡道滚落」这句俗语是用在这里啊。原本连蚊子也不杀的人生,在短短一小时内大转换,堕入杀死两人的窘境。不管怎么辩解,我现在跟负责杀人者已是同类。



拖着依然露出左手的旅行箱与另一具刚诞生的尸体回到「1701」号房。将两人放置在房间入口,回到走廊。确认隔壁「1702」房的床铺清洁工作结束后关上门,走向推车。勉强将堆在旁边的床单载到车上,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应该说若有人,我的犯行早就被目击了),将整台推车拖进房间里。本来担忧可能过宽进不去,但先侧向一边的话勉强能推进去。



将一切藏入成为密室的房间里,我靠在门上。



「我真的没打算杀人……」



只要让清洁人员永远都不能说话就够了。



房间里的手机仍一派悠闲地响着。



真不耐烦。



用指甲反抓门板,喀哩喀哩作响。



手指也好似故障地喀啦喀啦颤动。



停不下来。



喀哩喀哩地抓个不停。



呼吸的颤抖也一直无法停息。



中咲柘榴(杀人者) 上午12点40分



可说是事件元凶的手机之中,残留着一通能当作线索的邮件。



本来想敲坏手机,幸亏将之拿起时,突然产生了犹豫。



寄给椎名的邮件中,纪录了放置卡片钥匙的场所、房间号码、指定时刻与回收尸体后卡片的处理方法等。寄出时间是上午。详读二次全文后,慎重起见将邮件删除。至于手机电源,为了防止樱山妻子起疑则先不关上。



决心与决定重新咬合在一起,原本变得苍白的脑细胞又重新流入血液。



虽说现在驱策我的,是带有觉悟的悲壮情感。



首先把装在袋子里约两具尸体塞入推车中收纳垃圾的空间。现在想把樱山与清洁人员的尸体都收进旅行箱里已经绝对不可能了,只能以这种方式运送。



接着脱下清洁人员的衣服变装成她,这样在走廊上推推车就不会受到怀疑,且万一有人发现尸体,也能使人留下清洁人员的印象,或许能减少对我本身的怀疑,此外我就没想太多。



顺便把自己带来的物品与衣服收进垃圾袋,将我留在房间内的痕迹消去。就算不是船过水无痕,至少若有万一也随时都能换回原本的衣服。



先到走廊,没看见人影,松了一口气。接着调整倾斜度,将推车推出。



本来担心自己能否推动载了尸体的推车,但这对我的腕力似乎不成问题。



「……如果能平安回家,我一定要去掉肌肉。」



若每次吵架都杀人,就不是杀人犯而是人渣了。



「这么说来……」



表妹也拥有一身足以把人殴打致死的怪力。这是我们的血统?



这件事现在一点也不重要。总之,要赶紧为下午做准备。要让椎名能回收尸体,得先让卡片钥匙在特定场所待饥。



找个房客共搭电梯,想办法上十七楼——樱山在邮件里对椎名如此指示。说得也是,假使我亲自去一楼迎接就会被认住脸了。



要完全离开房间前,我回顾室内。接下来的几小时内无法回到这里,是否忘记什么?是否留下可疑之处?检查一遍后,点点头,确定没问题。「啊。」点头后才发现,摸摸衣服,没有发现。清洁人员身上应该带着万用钥匙才对。衣服里没有,走廊上也没有,说不定还插在隔壁「1702」号房?……我咂咂嘴,觉得不妙而着急。弱真的如我想像,万一「1702」号房有房客住进来,发现万用钥匙的话,可能会送交柜台,这么一来肯定会引起怀疑。只要能在这之前解决事情就不必担心。虽说从能做的事情只有祈祷的瞬间起,我觉得人生已经结束一半了。



把门关上,并把从房间里拿出,给清洁人员看的「睡眠中」的牌子挂上。这么一来,其他清洁人员至少在这场交易结束前不会进入房间。



推着推车到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把卡片钥匙藏在自动贩卖机上面。樱山传给椎名的邮件中说,卡片钥匙的位置在这里。很想说「准备工作大功告成」,但我自己也必须先找到一个能方便监视电梯的位置。



「……不。」



照我现在的模样,即使光明正大地穿过电梯前也不会被发觉吧。既然如此,只要先留在这个楼层,不错过椎名抵达的时机即可。



当然,我也必须随时警惕自己正搬运着两具尸体,这间旅馆里没有我能安息的场所。



但平时就是如此。就算能离开这里,不管回到何处,和平都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至少现在是这样。等我还清债务后,一定能回归平稳的日常生活。



我深信如此,拚命深呼吸,让自己接受杀人的事实。



中咲柘榴(杀人者) 上午2点



到了下午二点,貌似椎名的大叔出现在上七楼。



写来虽然简单,但这一小时里我夹在恶梦与残酷现实之中,冷汗都已流尽了。原来一个人运送尸体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我现在总算体认到樱山的价值,也理解某个国家去看尸体要四人组的理由了(注:指1986年的美国电影《站在我这边(Stand by Me)》)。



紧握着波士顿包的椎名随同神色紧张、貌似学生的男子一起出电梯,左右张望,观察四周。我小心装作不在意他的样子,推着推车从旁穿过。等椎名消失在「1701」号房的走廊后,梢稍等候一段时间,停下脚步,反转推车。之后由转角偷偷观察他的行动。



没想到竟有模仿电视里的女佣(注:指朝日电视台1983-2008年播映的推理剧场《女佣看见了!》)行动的这么一天来临。确认周围没有可疑的视线,由转角窥探椎名的样子。椎名依照指示,手伸到自动贩卖机上方摸索,拿到了卡片钥匙。接下来又左顾右盼,确认走廊是否有视线在看他。我缩头回来,心中默数八秒后,又探出头。



椎名已经站在「1701」号房前,脸色凝重地敲门。明明已在指示中说过房内没人,要他自行把尸体带走,可见他是个一板一眼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紧张,或者该说害怕。跟我一样。我能了解他的心情。所以相反地,我夏希望他能赶紧把事情办完。



椎名终于下定决心,把卡片钥匙插入门里,转动门把,接着拉开门,最后又再度确认周围之后,钻入室内。



确认他已经进入房间,小声说:「好。」远处似乎传来手机铃响,就像是福音一样。之后就只要等椎名出来就行了,在这之前先躲到反方向的走廊——「抱歉。」



突然间,有人穿越我身边,我胆怯地反射性转头一看。



一名身穿服务生服装的男人运送客房服务经过。他有着一头金发,脸庞温和高雅,对我报以似乎带有其他深刻意涵的笑容。



他觉得我反应过度很古怪,但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把推车推往走廊尽头。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想不起来。大概是头脑判断现在这件事并不重要,而遮蔽了情报吧。比起这个,更该关心惟名的动向。



服务生朝着「1701」号房方向移动。还没停下来,他想去哪里啊?继续走就是尽头……喂,等等,慢着。



在走廊尽头停下的服务生开始大力敲门。



敲着椎名仍在里头的「1701」号房。



「…………………………………………!」很想大叫:「你这个笨蛋在干什么啊!」但我还是咬着嘴唇忍耐下来。



男人砰砰砰毫不客气地敲门,喀沙喀沙摇晃推车车轮。敲到一半,改敲起三三七拍子,像个小提琴演奏者兴致高昂地享受声音。



但对我而言,这个节奏无异于死神演奏的地狱乐章。



这几分钟内,恶梦又与现实合力夹攻我的心灵。心肺机能衰竭,重复不自然的呼吸与心脏跳动,喉咙像是被割断般刺痛。



不久,男人的敲门演奏结束,推着推车愉快地回到我这边,我也马上推着推车吵闹地移动到反方向走廊。感觉计划开始脱轨,在与预定不同的状况中,只有我做出符合预定的行动。



服务生没回到电梯,而是走向走廊另一侧。这家伙该不会搞错客房了吧?要找麻烦也要有个限度,我这边可是搬运着生与死呢。



在走廊等服务生离去后,我急忙赶回「1701」号房确认,放下推车,全力奔驰。



我滑也似的在房门前停了下来,轻轻地敲门,无人回应。椎名在干嘛?难道怕被袭击而躲到盥洗室里了?



只有手机仍然住房里响个不停。



即使想进去确认状况,卡片钥匙也已经随着椎名进入房间里。



至于清洁人员的万用钥匙,应该留在「1701」号房里,不在我的手边。现在的我没有方法进入房间。没办法把钜款收回。就连尸体是否被椎名带出去,我也无从确认。



「……什么嘛,真是的。」



额头靠在门上,垂头丧气。想杀死刚才的服务生了。



人生又多了一个忧郁的目标,心情更沮丧了。



但仍然无法舍弃「一定要变幸福」的念头。



学习那个杀人魔挣扎到最后。



继续推着堆了两具新鲜尸体的推车。



冷静思考后,发现只要等椎名从房间出来就好。既然房间没有别的出口,他终归会从门口出来。我只要等椎名依照预定,把卡片钥匙放回自动贩卖机上就好。计划尚未完全终结。



等候期间我该……打扫?装作打扫的样子,在这个走廊游荡?我想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原本不打算杀人。即便如此,就算我犯下不期然的杀人罪,我也没必要赔上生命。



「我想活着,所以活着。」



等着瞧吧,我绝对会从这间旅馆带着现金成功逃离。



伴随着我犯下的罪,前往没有尸体的乐园。



橘川英次(作家) 下午5点15分



心情糟透了。什么跟什么嘛,那个少女与貌似男友的少年。



在中华料理的吃到饱餐厅跟那对情侣看上相同东西,被二话不说地抢走了之后,我跳上了电梯,到一楼便利商店贸了苹果果冻后回房。



因为真的很想吃甜食,所以买了……但无法拂去败北感。



可恶。回房间后摸摸猫、抓抓尾巴前端来发散忧郁。



这间旅馆怎么那么多早吃饭的家伙啊。虽然我也是。



乡上来的人大多都很早,所以他们是群乡下人。虽然我也是。



「今天想吃什么~?」「啊,嗯……妈妈喜欢的就好喔~」「妈妈想吃小艾莉~」「呀~」共乘电梯的发色奇妙的母女档还说了些想让人揍飞她们的对话,感觉糟透了。



母女档在十六楼出电梯,电梯在上一层的十七楼停止。



我一边走向房间,一边用海滩鞋的底部踢起地毯,兼做抬腿运动。以前学过,焦躁时活动身体最能发散压力了。比起踹老家墙壁留下足迹,破坏地毯纤维应该较好。



刚由转角右转,马上碰见推着推车的清洁人员,差点撞上她。这种时间还在清洁吗,真是辛苦了。「抱歉。」清洁人员低着头,回避冲突后对我道歉。「啊,没关系。」……嗯?



近距离一看,是个美人。是个具有姬洲异国风情容貌的狐狸眼女人。脸略被绑着三角巾的头部与长发遮掩,更演出恰到好处的神秘性。她的双腿修长,可说是曲线美的代言人。若跟这女人交往,一定会产生要她穿旗袍或越式旗袍的冲动吧。虽说这件事跟我无关。



我对她有兴趣的,顶多是这件事:



「有件事想问你,你明明是个客人为什么做这种打扮?」



既然有这个机缘,我克制不了好奇心,直接向本人询问。



女人以妖怪般的速度回头看我。



且不知为何,似乎连群众于反方向的集团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背上。



「嗯,怎么了?我今天早上看过你跟一个打扮光鲜亮丽的男人从『1701』号房里一起出来啊……基本上我不可能会记错。」



因为很少与人接触,头脑笔记本没必要记录多余的对话,所以脑容量十分充裕。但……我想不起一个礼拜前的晚餐吃了什么。从刚才就很在意这件事。晚饭大多是用咖喱或超商便当解决。不过这件事姑且不论。



与女人视线相交。对方现出像在说「啊,露馅了」般,对于恶作剧曝光感到遗憾的苦笑,但对我并没有特别怨恨或愤怒的情感。



女人抛下推车,朝逃生梯方向奔跑而去。她怎么了?我目送女人背影,一名女性帅气地从我身边穿过。她虽然有张美丽的脸庞,但她的行动……或说,四肢全部都像右手一般极具统一感,是个动作给人一种异常毛骨悚然感觉的女人。



她就像是把黑寡妇蜘蛛拟人化后的结果。且笑容也很恐怖,就像冷冻过的疯狂,脸部扭曲出表情后固定起来的感觉。此外,她为什么要打赤脚?为什么全身破破烂烂像条抹布?



紧接着又有两道人影穿过我身边。一个是与追着掀起微风的魅力臀部这种行为很相配的寒酸中年人,另一个则是似乎对美女抱着怨恨的小姑娘。两人似乎刚痛哭过一场,脸上还留有稀哩哗啦的泪痕。特别是小姑娘。



我暗自猜想,凭着长腿就决定胜负了。这两人应该追不上那女人。如果是美式足球就是确定达阵,如果是篮球就是得分关键球穿过篮框。



一般说来,此般实力差距下胜负已经很明显。如果这是比赛的话。



急起直追的中年人挥舞手中的波士顿包,小姑娘边跑边脱下右脚的鞋子,手抓鞋尖。



中年人与小姑娘以侧投法朝女人的后脑勺全力抛出。



一边是直球,一边是滑球。或许正值年轻,小姑娘掷出的滑球较有劲道。



本来期待会不会直接命中担任先锋的妖怪女,但她完美地闪过了。



滑球击中奔逃女子的左肩胛骨,而直球则如所狙击,击中脖子与头部中间。



先是「啪咚」充满密度的声音,接着是「啪空」山橡胶底发出与速度不成比例的钝重声音,女人的脚一瞬间飘在半空。看来比起鞋子,包包的伤害更为严重,里面是装了什么啊?女人重重地往前趴倒,鼻子着地。我想大部分的人类会用「迫降」来形容吧。虽然,看到目前走廊上最美的美女脸部受伤,也令人有些惋惜。



另一个赶上来的妖怪女以右膝盖直接击中倒地的女人的背脊。



女人发出呻吟,像是失去抵抗的意志,脸服贴到地毯上。



这一幕怎么看起来好像猴蟹大战(注:日本童话。内容描述狡猾的猴子用计害死螃蟹,最后被螃蟹的孩子复仇)啊。



这群人对女人施加的暴行充分构成报警的理由了,但我决定不再与他们发生关联。人的行为都很可笑,所以我一点也不想抓住求援之手。



这个世间过分的家伙还真多。



……只不过,这幕情景似乎能用在小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