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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为了让我是我(2 / 2)




「如果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那么深,那我希望你别再追问我答案。」



我的眼睛的确看到长濑血液沸腾的瞬间。她突然抓起手边的枕头朝我打了过来。因为那个枕头有点硬,导致我感受到相应的痛楚,甚至造成耳鸣。



「……还好那边没有水果刀。」



长濑大概被我的感想搞到无力吧,充满愤怒的双肩渐渐放松,粗鲁地丢下枕头以责难的眼神看着我。我闭上眼睛拒绝看她的眼神,不过嘴巴却在阖上前这么回应长濑:



「我在骗她啦。」



真是简单又正确到不行的一句话。



「你假装是菅原同学?」



「不,我只是在当阿道。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



我闭上眼睛看着眼前的漆黑光景,默念着拜托别再谈这个了。长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想法,没再继续说话,我们就这样陷入数分钟的冥想。



之后我张开眼睛,发现长濑正用奇怪的表情凝视着我,接着把枕头放回原位。她的行为并不是我的念力所促成。



「你喜欢小麻吗?」



长濑终于把拖到现在才问的问题丢出来。



「喜欢到可以在众人面前共吃一颗苹果。」



长濑的眼神再度恶化,谁叫你问我这种很难认真回答的问题。



「你喜欢小麻的哪里?」



「长相。」



长濑有些退缩。



「看到她的脸我就有幸福、被治愈的感觉,好到不得了。」



我加油添醋了些,长濑只是若有所指的「是喔」一声。



「也就是说,你虽然骗她,但其实很喜欢她罗?」



「别一直绕着这个问题啦。知道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意义?」



「我不能为小麻担心吗?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以前感情很好,况且这件事和透有关,让我更加在意啦。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喔。」



以前啊?



「现在呢?」「啊?」「你现在和麻由的关系怎样?」



「现在……」



我的问题似乎正中长濑的死穴,她突然沉默不语,悲痛的面容取代原本的表情。我看着悲痛的她,告诉自己心灵的导师一定得改掉我坏心眼的个性。骗你的。



「对了,有件事和我们刚刚谈的毫无关系……」



我开口向心情沮丧的长濑说话,她拨了拨浏海,用低沉无力的语气回答「什么事啦?」而房门也在这时被打开,原来是慢吞吞的度会先生回来了。他好似意识被睡魔侵蚀般,用缓慢又无神的动作钻进棉被里,接着呻吟几次后就一动也不动了。看完度会先生一连串的动作,我的视线再次和长濑对上,接着又像平常一样转移话题。



「长濑在学校成绩算好的吗?」



长濑眨眼的速度显然是她内心的惊讶指数,这个问题让她整个人慌了起来。



「还真的跟刚刚聊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耶。」



「街坊都说我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其实是批评我是个言行不一致的怪人。



长濑环抱双臂,斜着眼思考。



「是吗?不是无药可救的人吗?」



「先不论你那一副一针见血的得意表情,你至少有做笔记吧?借我影印。」



我的要求让长濑眨眼的速度以和刚刚不同的原因加速,我就像看着玩赏品一般,玩味着长濑脸上出于好奇的惊讶。



「没想到你是个书呆子,不用考期末考也要念书喔?」



「我在班上的绰号是四眼田鸡呢。」



毕竟照顾我的人不是亲生父母,不认真念书实在有些愧疚。



自从和麻由同居之后就有点荒废学业,也因此让我有些罪恶感。



其实和同班同学借是最理想的办法,可是没有同学愿意来探望我,所以只好拜托长濑了。



长濑「好啦」地答应,伸手抓来放在书架上的书包。她解开扣环,拿出几本笔记本,我毕恭毕敬地接过。



「别抱怨我字丑喔。」



「我才不会抱怨那种事呢,因为我的字也很丑,谢谢啰。」



我边道谢边拿起那叠笔记中最上面的那一本,翻开来看。



「……?…………………………☆☆★※☆晒干?」



我不禁飘出自创的外星文,其实应该说是纸上的文字害我说成这样。笔记本里满是具有如此冲击性的文字,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英文哪个是日文,我看英文笔记直接跳过不看比较好。做出这种妥协后,费劲功夫才辨识出封面用超粗麦克笔写着日本史。啊?这本笔记里全都是日文?



……怎么办?我的背上和脖子猛冒冷汗。



「不过,医院里有影印机吗?」



「没有,我会去便利商店印。我常常外出散步,下次去的时候我会拿去印,印好我就放在一树那里喔。」



不过,印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不用拿给一树,我来的时候再拿给我就好啦。」



长濑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语气这么说。



我将视线从笔记上抬起,告诉她刚才忘记说的事。



「其实,长濑同学。」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要我别来了对吧?」



长濑闹别扭的态度实在表现得太懂事。



「你真识相。」



「从刚刚的对话内容研判,透会用这么谦虚的态度跟我说的话,也只有这件事啦。」



我才说一成就被她推出八成,我认清再说下去只会沦为狡辩,只好向长濑说了一堆不是藉口的话。骗你的。



我没有抬起头,而是低头看着笔记本。



冷静下来仔细看的话,发现从文法判断句意比从文字判断容易。不过还真希望她的「了」字和「3」字别写得让人根本无法区别,还有因为字迹太过潦草,导致我完全无法辨识「金」字和「全」字的差别。



……嗯?这是什么?



我暂且停下一直翻阅笔记本的手,注视着手指上的图案。



真是个难题呀,连这个东西都可以影印吗?应该不会告我侵犯着作权吧?



直接问作者应该是最快速的方法。



「长濑,问你一件事。」「怎么了?」



「没有啦,就是这个轮廓像海牛一样的美少年插图……」



我抓着笔记本上缘,把笔记本亮到长濑眼前好让她看清楚。



「……………………………………啊,哇啊,啊呜……」



嗯?长濑的样子……喔?嘴唇竟然在颤抖,而且竟然缓缓地从青色,转变成比地瓜皮还要紫的紫色。接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濑的喉咙里飘出别说医院,就算地点是在KTV也会造成他人困扰的惨叫。



「GETBACK!」



笔记本随着有如披头四歌曲曲名的喊叫(错误引用)被她抢了回去,她立刻粗鲁地翻开笔记本检查里面的内容,以凌驾常人的速度左右快速移动眼球,看着看着逐渐充血了起来。我悠哉的看着她,心想她还真是个热血少女。



没多久,长濑从椅子上摔跪到地板,弓起身体摆出保护笔记本的姿势,并把铅笔盒里的东西整个倒出来,一把抓住小小的橡皮擦。看来她的运势并没有上升。



「等一下!等一下啦!」



她满是泪水地拚命遮掩,要是现在对她说你这种表情也挺好看的,我的住院时间可能会延长三个礼拜,因此我选择安静地观察长濑。



眼前这个女高中生就像在示范如何用抹布擦地板一般,四肢全趴在地上,手里拿着橡皮擦用几乎快把纸擦破的速度把让她丢脸的东西擦掉。手腕每上下激烈摆动一次,被裙子盖住的屁股也跟着上下晃动。虽然觉得这画面一点都不煽情,不过同病房的高中生倒是兴奋地看着她的样子。



度会先生大概是被长濑的惨叫声吵醒,连他都翻过身来面对我这里,惊讶地看着这个女高中生的模样。这景象应该可以成为他死前美好的回忆吧?



长濑完全没察觉周围的好色视线,专注于手边的作业,现在正要擦完第二本。我想着——长濑在各方面总是不断添我麻烦,让我更坚定立誓要以更改的态度对她。当然,这是骗你的。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全都擦完,长濑将原本放在铅笔盒里的东西收一收,重新坐回椅子,用手帕擦干额头上的汗水,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我把所有邪恶都消除了。」



连笔记本也几乎要被销毁。她就像在城镇大显身手,代表正义的那一方。



我再次接下与其说要拿去影印,倒不如说该拿去资源回收的笔记本,随手塞到书架上。这是题外话,因为恋日医师借给我的(或是送我的?)漫画实在有够多,找不到地方放,有一半是硬放到麻由个人病房的架子上才得以顺利解决。



「那我走啦。」



长濑将书包抱在胸前,在羞愧心理的催促下决定退场。



「丢脸丢到我再也不敢来了啦。」



我心中却浮现和「那真可惜」恰好相反的想法。



长濑因天生的动作不灵巧和想要赶紧离开的焦躁感,急忙地磨蹭着双膝把椅子摺好,把椅子像把垃圾丢到垃圾场一样随便往墙壁边摆,接着垂下视线看着我。



「……啊,路上小心。」



我推测她是在等我向她道别,因此挥挥手这么说。



长濑依旧不发一语,脸上的肌肉一点也没放松。



「掰掰细菌。老师再见,小朋友再见。祝好运。Arrivederci(再会了)。我很幸福。早安,初次见面,世界,我的家。」



我对长濑用上这十八年来(小学休学过一年,所以现在还是高二)所有学到的招呼语,但她有如马耳东风毫无反应,甚至眨也不眨眼。



这下头大了,她不给点吃惊或生气的反应,那我说这些话就没意义了。



「怎么了?」



不得已,我只好假装严肃。具体来说是稍微把身体向前凑,嘴角紧抿,下巴往内缩。



长濑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顺便用食指抠了抠头皮。



「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啦。」



「说什么?」



「我可以抱怨一下吗?」



枯燥的语调和视线,让我全身的汗水蒸发,我说了句「可以啊」催促她继续。



长濑坦率地对我发动攻击:



「欺骗小麻的透是个卑鄙的家伙。」



长濑丢下一句我从来没学过的招呼语,轻快地离去。



她完全不回头看目送她离开的我、高中生以及度会先生,伸手关上身后的门。



「真希望她可以常来探病。」



度会先生用带有讽刺的笑容对我这么说。对了,我从没看过有访客来这间病房探望他。



碍于如果对这种人说「哎呀,要是真的常来那就头大了」这种回答太没常识,因此我只好回答「是啊。」度会先生咳得连声喷出口水,说了句「好累,快死了」之后便和棉被一体化,他是个睡觉会连头也一起用棉被盖住的人。



「喂,哪个才是你的正室啊?在变成杀戮战场前,把那个叫麻由的让给我如何?」



我听也不听那个高中生的意见,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全都是干枯的树木,根本找不到开花爷爷的踪影,而且已经开始夜幕低垂,冬天的荒凉景色一点也不好看。



我反刍长濑最后丢下的那几个字。



我在骗小麻。哦——



透是个卑鄙的人。耶——



「……有点不太对耶。」



怎么可以不骂一下现在年轻人错误的文法。



我要订正。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透是胆小鬼——



阿道才是卑鄙的人。



虽然每和长濑见一次面就觉得丧失全身精力,但我现在可不能睡。



因为我得去接回丢给奈月小姐照顾的麻由才行。



所以长濑离开病房还没十分钟,我也下了病床。



出去、走廊上,移动、病房。我得赶快把麻由接手回来。



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张点阵图,以缓慢的速度在走廊上前进。宛如和夜晚对抗的明亮灯光照亮走廊,不过冷到鼻头和脸颊几乎要龟裂的冬季寒冷空气,却无论光明或黑暗都摆脱不了它的纠缠。但是冷归冷,还是比炎热的夏天来得好。



我吞咽口水滋润干燥刺痛的喉咙,爬上楼梯。我的病房位于二楼,麻由的病房则是在个人病栋三楼,一个风景很不错的位置,这又是一段遥远而且会走到手痛的路程。



麻由刚住院时基于她的常识提议和我住同一间病房,不过很可惜,乡下的医院因很少有病患会要求住双人房,而且也不能男女共住,所以没有双人病房。因为这个缘故,麻由对我提出两人共住个人病房这第二个要求,虽然对我来说这方法挺不赖的,不过我还是想办法拒绝了。



我并不是希望麻由可以遵守世俗的常识,反而很喜欢她这种奔放的想法。



我只是不想慢慢踏上变成麻由的小白脸的道路,这应该不是骗你的。



最后,我以答应麻由出院后会遵守一个约定,让这件事圆满收场。说到圆,我发现自己忘了圆形的计算公式,是因为我的头老化得太严重了吗?连圆周率也只能背到小数点第四位。



就在我有些忧心这老化的脑袋会不会得到类似笨蛋、庸才这种毫无知性的称号时,突然有个「%(,(&#S#&%,&)~((%,)),,&)(,)(~(,~!」朝我脸颊舔了一口。



在鸡皮疙瘩还没冒出来前,我就吓得先喊出比「Ciaosorella」怪上五百倍的叫声,丁字杖也跟着摔落在地。我右半身狠狠撞向墙壁,凄惨地摔到地上。



「哎呀,吓死我了。」



别抢人台词还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出口!



某人就像要捏碎迟来的鸡皮疙瘩似地用力抓住我的双臂把我拉起来。是那个二十岁后半,不喜欢病患挑食吃剩的护士。刚刚那个像爬虫类一样舔我脸颊的,就是她的长舌头吧?



她捡起倒下的丁字杖交给我握住,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职业微笑。



「还有没有哪里会痒?」「拜托你抓抓自己的头吧。」



护士小姐一点也不在意我说的话,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你还真有精神。」大概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打着这样回我的如意算盘吧?



「……请问你刚刚的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告诉你要吃晚餐啦,不过是一个护士突然萌生母性,想藉由肢体接触告诉你嘛!」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听得懂人话的人,另一种是听不懂的人。



不过眼前这个人却是例外,话虽然说得很溜,但是脑袋却根本听不懂别人嘴里说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抱歉抱歉,我想最多只不过惨叫几声而已嘛。你的脚没事吧?」



「嗯,应该没事。」



虽然以我跌倒的姿势没扭伤左脚踝很不可思议,不过幸好除了被路过的护士性骚扰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因摔倒而产生痛楚。



护士小姐朝我额头上一敲,「嘿嘿」,调皮地吐出舌头。



「虽然这种笑法不正确,不过却超适合你的耶。」



「啊?错了啊?年轻人真难搞,那……耶嘿。」「比刚刚更适合了。」



这个人会让人觉得她好像是自己的朋友。



老师也好,奈月小姐也好,在这个城市里,我上个世代的人接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该不会有进行过什么单口相声艺人的培育计划,结果失败了吧?



这个护士小姐虽然不是为了玩角色扮演才穿护士服,不过平常总是不戴护士帽。她都是看准其他护士或医生出现时才把帽子戴上,和那些努力钻学校老师服装检查漏洞的高中生没两样。而她头上那顶帽子现在就像戴歪的假发,因为她瞄到有个医生朝楼梯这里走来才赶紧戴上,等确认那位医生经过后,又把帽子卷起塞进口袋里。接着护士小姐用手指梳理头发,她讨厌带帽子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太过在意自己的发型吧?我对头发没什么研究,说不出那种发型的正式名称,所以我就擅自命名为护士头,和电音头(注:technocut,来自电音乐手流行的发型)的由来类似。



「对了,你的秘密我都一清二楚喔。」



怎么可能啊。



护士小姐的食指在我眼前顺时针画着圆圈,我很努力克制眼球别跟着打转。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喔。」



我说的是真的……她实在太可疑了。



我也伸出食指努力逆时针转动,快来人让我别再晕下去了。



「你今天下午被一树先预约了吧?你这光源氏的勇姿我可是从头看到尾呢。这算先买瓶酒寄放在酒店吗?还是算逆指名呢?」



「一树?……啊,那件事喔。」



从毫无交集的人口中听到熟人的名字,让我食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虽然她的表现看起来很像无照护士,不过好歹也是个护士,至少也应该知道患者的名字吧!



「从头到尾?你是翘班偷窥吗?」



「才不是,我是工作中顺便从窗外偷看了病房内部一下。」



一树的病房在三楼耶。



「你的工作是当宇宙人吗?」



「没礼貌。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在七夕短签上写『希望彩色小鸡的味道可以变得更好一点』的那种人吗?」



「那你也别瞎扯啊。」「啊,对了,关于那个一树的事……」



又被无视了。这个城市的居民怎么都这样,难不成以自我为中心是他们的一般常识吗?



「听说一树是我父亲开的道场门下的子弟?简而言之就是我家的弟子。」



我觉得这不只是简而言之,连上下关系都被省略了。



我们同时停下手指的画圆运动。



「你和一树是什么关系?」



「就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所谓不太热的陌生人。



「是喔。这件事说不定你早就知道了,就是一树她很害怕,自从名和失踪了之后就不敢关灯睡觉呢。你去陪她睡如何?」



「名和?」我直接跳过最后的建议。



「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名和三秋。」



「是喔。」



「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真是的,伤都还没痊愈呢。」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绷紧挂着笑容的脸蛋,我因她的态度对她改观。



「护士们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想法?」



我像个记者般询问。



「感觉被卷进了事件里吧!」



护士小姐又把帽子戴上,接着用手支着下巴,眼神望向远方。



「譬如杀人事件之类的吗?」



「……………………………………」



她的视线回到我的脸上,原本撑住下巴的手无力地垂下。



「我的同事会提供我的不在场证明。」



「别突然玩起推理冒险游戏好吗?」



虽然我也没资格批评他人,不过我对她的评价又跌回原样了。



「况且我根本没有动机。」



「根本没人问你——」



「也没希望升当护士长。」



「这是不当评价喔,你没被解雇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你说什么——!」



我解除原本点阵图的状态。墙壁接下护士小姐为了宣泄愤怒而打出的一拳,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幸好这个人揍的不是我。



「我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呢。」



护士听到我这么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是希望我把你说的话当玩笑带过吗?」



不过名和三秋死了。我现在没有必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说些真希望她没事之类的话。



护士小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希望她没事。」接着就像竞走般使劲挥动手臂走下楼梯,看来她内心深处并不像外表那样只懂得开玩笑,这一点和我并不相同。



就这样,我在路上虽然遇到护士小姐的阻碍,最后还是顺利抵达麻由的病房。



因为身旁没有助手陪伴,我只好对自己下达开门的命令,不过执行命令的手却因耳朵所受的刺激而暂时停下动作。门内传来有如日本传说故事的旁白般,特意减少抑扬顿挫的朗读声。这阵听起来很像是在念祝祷文的声音,以比法定速度还要低的速度一刻也不停息地持续着。



我站在门外等待,拉长耳朵辨识这声音……似乎是奈月小姐在说话。虽然无法听出内容,不过从句尾的结语判断,是在念童话或绘本之类的东西给麻由听吧?那么,麻由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病房内也许发生意料外的状况,但是我毫不兴奋也不紧张,在惊讶情绪的引导下将手放到门把上,将门推开一半。



病房内当然有麻由和奈月小姐两人,麻由坐在床上,上半身倚着墙,眼神笔直看向前方。她的眼神、动作竞带有成熟的冷静,肌肤干燥又粗糙。



奈月小姐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又大又薄的书。



两人都因为开门的声响而发现我的存在,转头看向我。先不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两人表面上都露出欢迎我的喜悦表情,麻由不解的表情也同时消散。



麻由想用手扶着床缘把脚放到地上,不过因为没抓准距离扑了个空,就这样整个肩膀连身体一起摔下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奈月小姐伸手撑住她,将她推回床上,麻由并没有反抗。



「阿道你回来了啊,刚刚的奇怪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吗?」



奈月小姐拿着包包站起来,很自然地对我开口说话。我含糊不清地回答「嗯嗯」,朝麻由走去,麻由这次成功地移动到床边,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邀我坐下,从她的态度看得出来刚睡醒。



「那我先离开了。还有,这个给你。」



奈月小姐把手上的绘本交给我。



瓜子姬和天邪鬼。



封面这么写着。



奈月小姐和我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不用担心。」然后露出心术不正的笑容走出病房。担心?我要担心什么?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麻由指定的位置坐下,她立刻像玩磁铁扮家家酒般黏到我身上。



「阿——道——道——阿——道——道——」



「好乖好乖。」



她的脑袋应该差点转不过来。这时我想起护士小姐那句还附送口水的讯息。



「听说快吃晚餐了。」



「嗯,我肚子饿了。」



因为你午餐时间也在睡,根本没吃。



「不过小麻做的饭比这里的餐点好吃呢。」



「嗯,那是当然的啦。」



应该没问题了吧?



「你认识刚刚那个女人吗?」



「完全不认识。」



麻由干脆地否认。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事情是这么回事罗……?



「你不讨厌刚刚那个人?」



麻由并不排斥有人在她身边。



「不——我讨厌她。」



麻由无忧无虑的笑容上,带着可能会突然脸色大变的警戒心。



「因为很怀念绘本上的故事,我才听她念的。」



也就是说,她眼中的奈月小姐和收音机是同等级的吗?就算是爱嫉妒的麻由,也不可能会对机器吃醋。



还以为绘本是奈月小姐带来的,没想到翻到背面一看,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医院名。



连收拾的时间都省了吗?



「你小时候常常看绘本?」



「你怎么这样问?我常常和阿道轮流看啊!」



麻由就像听到三流黄色笑话一样,气到眼角上吊地反驳,我才终于想起阿道辉煌的过去,淡淡地回答「对耶!」不过其实是骗她的。



「我住在阿道家的时候,你会在棉被里面念好多绘本故事给我听呢。」



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麻由洋溢梦想的秀丽脸庞。



「阿道都念得很快,所以我听得很辛苦呢——」



「抱歉抱歉。」



麻由对我这个不是发自真心的道歉毫无反应,哼着歌翻起绘本。她的脸蛋既端庄又带有一丝幼稚,拥有矛盾、相互冲突的魅力。



她天真的动作给予我安全感,但手上的绘本却用不安震撼我的心。



要我别担心——可是……



奈月小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地这么说。



我做了那些事……



当然会担心啊!



担心麻由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



我真卑鄙。



原来我希望麻由永远维持这样?



维持坏掉,老做白日梦,分不清现实,被人玩弄的现状?



可是不就是这样吗?



要是麻由的记忆恢复正常,那我……



……就会被丢掉。



「小麻念给你听吧?」



听到小麻天真的询问,我夸张地摇头甩开脑里的杂念。



「吃完饭再说吧。」



麻由回答「嗯,也对。」便将绘本收了起来。



没有比奈月小姐更恶劣的人了。



这是要让我不爽,最有效果、又最正确的方法。



「阿道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快要哭了?」



麻由将身体滑到我的大腿上,躺着朝上望向我。



是喔?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快要哭了吗?



这代表我现在感到悲伤难过吗?



「没有啦,我只是发觉我真的很喜欢小麻,害我感动到想哭。」



就算说谎也好。



骗她也好、冒充也好。



就算是假货也好。



是假的也好、是赝品也好。



就算没有过程。



就算只有结果、就算是虚假的。



……我也会高唱笨蛋情侣万岁,我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小麻喜欢我哪里?」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阿道!」



她脸不红气不喘,充满元气地回答。



了不起。



小麻说的是再正确不过的答案。



但为什么却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