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五十六章长生乐第四折上(2 / 2)


  玉衡颔首,沉思着走到正中间的神像前,仰起头与神像磨损得不甚明显的双眼对视:“只是这尸体如果不是埋在地下,还能在何处?”

  苏敬则走上前在破破烂烂的香烛架上翻找了一阵,勉强挑出了一支可以点亮的小半截蜡烛点燃:“这座城隍庙看起来颇为逼仄,若不是埋在了地下……”

  他抬手举起了蜡烛照向房梁之处,玉衡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也顺着微弱的烛光看了过去,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看来也不在房梁上。”

  苏敬则说着,正要将蜡烛照向别处,玉衡却立即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以防万一,我上去看看。”

  说着,她便跃上了一旁倾斜的神像上,打算在此借力跳上房梁。年久失修的神像在她的踩踏之下,簌簌地落下了一层褪色的涂料。

  “小心行事。”苏敬则便也仰首看向了那处看不真切的房梁,余光却瞥见了脱落下来的细碎颜料。他微微俯身拈起一些粉末,稍稍搓揉了一下观察着它们的形态。

  察觉到了檐下灯光的变化,玉衡扶着房梁看了过来:“有什么异常吗?”

  “这些颜料……”苏敬则将手中的粉末洒落,又借着烛光看了看神像裸露出来的泥胚,“还有泥胚,都是刻意做旧的。”

  “刻意做旧?”玉衡听罢微微蹙眉,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也顾不得许多,避开了神像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是原先那些被替代的神像里有什么玄机,还是……”

  还是眼前的这些神像本身,便有着什么异常。

  苏敬则屈起手指敲了敲泥胚,侧耳听了听声响,低声说道:“神像之中似乎并不是中空的。”

  玉衡闻言却是轻松地笑了笑,取出了佩剑:“这倒是好办。”

  “是个简单的方法,但若是破坏了里面的东西该如何是好?”

  “那……就这样吧。”玉衡沉思了片刻,笑了笑,反手以剑柄敲击了两三下神像的头部。这神像的做工颇为粗糙,泥胚上本就有不少细小的裂缝,被她这样恰到好处地一击打,立时便裂开了几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苏敬则见此,开口道:“剩下的我来吧。”

  玉衡应声垂下了握着剑的手,看向苏敬则。只见他毫不在意地抬起手,不紧不慢地将裂开的泥胚一片一片地剥下来。

  随着一阵更为浓重的腐败恶臭气息扑面而来,神像内的物体也便逐渐地显露出了它的头部。

  那是一个污绿色带着紫黑色瘢块的肿胀人头,面部肿大眼球突出。尸体的嘴唇厚肿外翻,舌尖撇向一边伸出,口中似乎还流着污血与腐败物。它的皮肤下是暗红色的网状血丝,整个头部都因为膨胀而面目全非。

  玉衡不觉退了一步,看着这似乎随时便会爆裂的尸体,有几分忌惮地将手中的剑收入鞘中。她偏过头看去,见苏敬则也是将手中的泥胚碎片放下,起身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睫沉沉地端详着尸体。

  “还需要继续看下去么?”玉衡不自觉地握紧了剑鞘,问道,“用剑柄……总归比用手好些。”

  苏敬则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这具尸体肿胀得厉害,小心行事。”

  “放心,”玉衡借着烛光观察着神像上的细小裂纹,而后以剑柄不轻不重地击打了几处,泥胚应声裂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被她拨弄着脱落了下去。

  整具尸体便也大致地显出了它的形态。这是一具女尸,喉头隐有钝器伤,肌肉气肿,手足四肢的皮肤呈现着袜状的脱落,下半身脱落出一团难以辨认面目的似乎是婴儿尸体的物事,也如它的母体一般,污绿而水肿。

  玉衡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手中的剑:“这具尸体看起来已经死去数日了。”

  “或许她的死亡时间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一些。”苏敬则打量着这具几乎看不出多少死者面貌的尸体,说道,“尸体上有中毒的瘢痕,在这种情况下,尸体腐烂的速度与程度通常都会更慢。”

  玉衡循着他的话语看向尸体上已经有些变形的瘢痕:“但这具尸体中毒的程度显然不及近日发现的那些尸体,甚至可以说……”

  “这具尸体的中毒量看起来并不致死。”苏敬则非常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偏过头笑了笑,“是么?”

  “不错,”玉衡深吸一口气,道,“死者并没有中毒身亡,却还是被凶手以另外的手段杀害了,这与廷尉寺所记录的尸体并不一样,但……又似乎恰好能补上凶手行凶间隔之中的空白。”

  苏敬则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中毒而亡的尸体都被置于近郊等待被人发现,而侥幸没有死于中毒的,就被凶手杀害后,做成了此处的神像?”

  “……我去看看其他的几尊神像。”玉衡蹙眉沉思良久,向着其他几尊破败的神像走去,“这座破庙香火断了有不少年头了,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自然更不会有人想到这里的神像都有古怪。”

  她驾轻就熟地借剑柄施力打破了几尊底座尚算牢固的神像,其中果然也有着相似的腐尸,而死因也是大同小异:中毒却不致死,致命伤在喉头处的钝器痕迹。

  “太奇怪了,”玉衡收剑,“凶手若是想杀死他们,再给他们灌下足量的毒药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苏敬则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沉默着,依次观察着这几句尸体,此刻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调中是冷冷的笑意:“或许不是为了杀死他们而下毒呢?——比如,测试毒药添加的剂量?”

  玉衡像是猛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转身看向苏敬则,与他沉黑深邃的眸子正正地对视着:“你的意思是……”

  苏敬则仍旧淡淡地笑着,并不言语,微微地点了点头。

  此刻夕阳的余晖已消弭在夏日的夜色之中,暗夜之中簌簌的风声宛若游魂的窃窃私语。

  而在邙山山脚下的山道上,一行人赶着马车,正不紧不慢地沿着道路向山上走来,马车上的风灯在夜色之中轻轻地摇晃着。

  城隍庙中,那小半截蜡烛燃尽了最后一点光芒,火焰忽地一闪,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