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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开口。

  卡亚。

  如王的影子一般的老侍从悄无声息地站出来,躬身站在国王面前。

  去详查塔卡拉祭司长的罪证,不止是这一次仪式,而是迄今为止所有的,公布出来。

  老侍从点点头,后退一步,隐入一侧的影子里,很快消失在房间里。

  戴维尔王下达的命令让下方的两人同时皱起眉,父子俩互看一眼。

  沙拉姆忍不住上前一步。

  陛下。他开口道,您这样偏颇的做法只会让萨尔狄斯王子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这样

  沙拉姆啊。

  沙拉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戴维尔王打断。

  我是不是老了?

  突然转开的话题让沙拉姆将军怔了一下,他赶紧说:怎么会,陛下您正处于春秋鼎盛之时,身体也很强健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戴维尔王冷冷地俯视着他,说:是吗?我还以为,你,沙拉姆,还有你的父亲,以及那个祭司长,你们都认为我已经老了。

  心里咯噔一下,沙拉姆打了个寒颤,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站在他身侧的老将军也猛地单膝跪地,深深地低下头。

  那个一力挽救了分崩离析的波多雅斯、更让其繁荣壮大的王者魏然坐在他的王座上。

  哪怕两鬓已有些许斑白,黑发王者的身板依然健壮挺拔,他的身躯依然高大。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座上,只是一个俯视的眼神,那磅礴的威压感就让整个房间的空气近乎窒息。

  沙拉姆,纳尔特,你们觉得我老了。

  老得可以随意敷衍了。

  老得杀不动人了。

  是不是?

  一句句质问,一句句诛心之言,让沙拉姆冷汗直冒。

  他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就算没有抬头,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上方那双威严地俯视着他的眼神。

  后颈寒气直冒,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起来。

  惩罚?为什么要惩罚?萨尔狄斯杀得好。

  塔卡拉那个家伙,竟敢在我的两个王子之间兴风作浪,死不足惜。

  国王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国王的脸半边处于微光之中,半边陷于阴影之中。

  就算萨尔狄斯不动手,塞普尔因仁慈不降罪于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他早晚都得死。

  沙拉姆深深地低着头,从前方传来的可怕的压迫感让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直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旁边一眼,他的父亲纳尔特单膝跪在地上,同样深深地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之色。

  他忽然醒悟过来。

  由于一直以来戴维尔王对王太子的偏颇和庇护,让他和父亲逐渐不知轻重。

  我护着帕斯特,因为他是我的王太子。

  我想让波多雅斯安稳。

  傍晚时分的房间光线很暗,但是戴维尔王的眼却是炯然有神,灼灼然俯视着跪在下侧的两位下属。

  他的目光深邃如看不到底的深海。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会坐视他人伤害萨尔狄斯。

  别忘了,他同样也是我的孩子,更是波多雅斯的王子。

  戴维尔王俯视着下方的两人。

  一位是多年前将他从别国救出来、竭尽忠诚将他护送上王座现已头发花白的老人,同时,也是他前任王妃的父亲。

  另一位是追随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几十年,有着深厚感情的下属,亦是前任王妃的兄长。

  此时此刻,那两人皆是诚惶诚恐地跪伏在他的脚下。

  他俯视着他们的,是作为上位者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

  他注视着他们的,是身为王的眼神。

  王的威严,不容碰触。

  沙拉姆,从现在起,你卸任枪之骑士团的统帅一职,半个月之内前往东南方海域,负责镇守海疆。

  沙拉姆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是的,陛下。

  他回答道。

  他闭上眼,被额头渗出的冷汗濡湿的一缕发丝紧贴在鬓角一侧。

  第76章

  傍晚时分,少祭所的卧室中,弥亚已经躺在了床上。

  厚厚的柔软枕头垫在身后,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回到少祭所,泡个热水澡,又饱餐一顿之后,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的恐怖洗礼的少年终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壁灯早已被点燃,柔和的灯火照亮了这个房间,凉爽的夜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带来外面庭院中熟悉的淡淡莲花清香。

  垂落在落地窗前的雪白窗纱映着火光,在风中轻柔地拂动着,曼妙如舞姿。

  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就有一种错觉,仿佛不久前还在狂暴的海啸以及凶残鲨鱼群中挣扎求生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从脚腕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刺痛感在告诉他,那并不是梦。

  一股浓郁的药味飘过来,弥亚反射性地皱起眉。

  看着萨尔狄斯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水走进来,他躲又没处躲,脚又不能动,只好郁闷地掀起薄被盖在脸上,像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

  眼不见心不烦。

  看着弥亚那种孩子气的行为,萨尔狄斯笑了一下,一手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一手将弥亚捂脸的被子拉下来。

  面对少年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的眼神,他挑了下眉。

  你再怎么看我,还是得喝。

  一个下午而已,这都第三碗了。

  都是不同的汤药,效用不一样。

  萨尔狄斯笑着说,你自己说的,都成年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怕喝药。

  如果是他那个世界的药丸子,有多少他都干脆地能吞下去。

  可是这种一口一口喝的汤药的滋味,简直就是味觉上的酷刑。

  眼见躲不掉,弥亚叹了口气,双手捧住药碗,屏住呼吸不去闻黑黝黝的汤药那种诡异的气味,深吸一口气,然后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看着弥亚仰头咕噜咕噜灌汤药的模样,萨尔狄斯眼底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其实他挺想试着一勺一勺给弥亚喂药的,但是弥亚似乎很不喜欢一口一口地喝药,总是像这样一口气灌下去。

  他琢磨着,等什么时候他受伤了,就让弥亚一勺一勺地喂药给他喝。

  一想到这里,他就下意识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心情瞬间就有点美。

  那边萨尔狄斯还在想象着,这边弥亚终于喝完了汤药。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从牙齿到舌尖到喉咙里整个儿都泛着苦味,一张脸皱成一团。

  正苦得受不了时,一个水晶杯突然从旁边递过来,浓浓的蜂蜜甜香扑鼻而来,他赶紧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

  本就是甜甜的果汁里还加了分量不少的蜂蜜,奶酥饼干碎末撒落在其中,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驱散了苦味。

  这一口下去,少年皱着的脸瞬间放松了许多。

  紧接着又有雪白的陶瓷盘递过来,上面放着一块抹着厚厚的芝士奶酪的糕点,洒满了葡萄干和杏仁粉。

  弥亚眼睛一亮,一口咬下去,蛋糕还是热乎乎的,刚刚出炉,加上甜甜的芝士奶酪,那美味的感觉让他的脸色彻底舒展开来。